三人继续旅程,向那茫茫无边的荒漠中穿行过去,此番后面终是没有杀手,算是一时逍遥,青儿也不管那前程未卜,也不管那赤沙高温,只是兴致盎然地搭起聂刑的手,轻快地朝前走着,活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聂刑也贪婪地吮吸着从青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那如瀑丝一般的发梢时而拂到面上,既是幽香,又是柔和,当真是快慰无比。

    他二人郎情妾意,言笑晏晏,活脱脱把一个惨烈的赤炎黄泉,当做了郊游出行的绝好去处。想那数月之前,聂刑困在这赤炎黄泉之中,无一时无一刻不感到身心煎熬,而如今那烦闷寂寥,早已一扫而空。风景依旧,而他也不再像当时一样在魔道呼风唤雨,然而有青儿之处,便是晴天。

    他们且看且行,终于来到黑水洞前。正如其名,那黑水洞,藏匿在黑水潭中央的一片沙洲之上。这黑水潭方圆百里。潭水不能流通,恶臭无比,而深有千尺,鹅毛置于水面立沉,所以不能泅渡。

    而那黑水洞正在潭当心,故而与外界不通往来,唯有黑水洞主有一紫金葫芦,可大可小,也可浮于水潭之上。那洞中但与外界往来,便将葫芦变大,坐了上去,而渡得黑水。

    此葫芦原非凡物,乃是昆仑山脚下一缕仙藤所结,原为太上道君所有。而为何会落到黑水洞主手上,只因那洞主也并非凡俗。

    他原是老君兜率宫中的童子。

    道君本在大罗天中,不在三界,超脱五行。那大罗天,未证混元道果,皆不能往。

    而道君便常常下降,垂训世人,于是又在离恨天建起一座宫殿,作为下降之址,即为兜率宫。宫中有童子数名,谨修道法,并临炉看火,炼制那九转金丹。

    孰料若干年前,有一童子被凡心所染,偷吃了一粒九转金丹,却不能过魔,而沦入魔道,便是那黑水洞主也。

    聂刑昔日掌权之时,曾因他是老君弟子,对他颇有援助,此番便因势危,而念旧情,助己一臂之力。

    他便在黑水潭旁,把金锣敲响,不多一时,黑水洞主驾着紫金葫芦亲来。众人看那洞主,穿八卦锦衣,戴五行冠金巾,腰悬七星剑,一副道人打扮。生得也是俊秀白皙,举手抬足之间,有礼有节。世人皆知他是老君高足,故而给他几分薄面,他法力神通,也是不低,在这魔道之中,进可争权,退可保身。

    黑水洞主看那三个来者,另外两个神秘兮兮,不辨形貌,而其中一个却是认识的,乃是前辅弼帝师贺隐芝。自从聂刑下台之后,他也已经归隐,不知此番来找贫道,凶焉?吉焉?

    洞主遥遥做了一礼,客套道:“帝师别来无恙!”

    贺隐芝连忙回礼道:“多劳洞主挂怀!老夫此番来拜谒洞主,是有要是相商,还劳烦洞主借一步说话!”

    洞主心道:“这贺老头如今是个落水狗,正被那青云老祖一番痛打,想必是要来我这里来避祸,这惹火上身的勾当,却做不得。”

    便道:“贫道一向直来直往,光明磊落,老友若是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躲躲藏藏,遭人猜忌?”

    贺隐芝见那洞主不肯买账,也不知如何区处,聂刑便上前一步,将面罩揭下道:“洞主,还认得我么?”

    洞主见得是他,大吃了一惊;“不料聂刑这厮尚在!此番重回魔道,定然要干起一番勾当。如今也唯有先观望一番,再审时度势,方为明白人。”

    却是不好在推拒了,突然做惊喜状:“原来是陛下亲来,实在荣幸!陛下一别数久,让贫道好生挂念,陛下快快随我到洞府一叙!”

    便驱了葫芦,邀他三人上来。那道人工于心计,城府颇深,便连聂刑也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然而他那心思计量,又岂能瞒过温青的玲珑妙心?皆是被她尽数看在眼里,却是不将他点破,暗暗不露声色。

    洞主已看见温青,好奇问道:“这位是?”

    未及聂刑回答,温青抢先说道:“回洞主,小女子巽风,与陛下在凡间结识,因仰慕陛下,便做了他的贴身丫鬟。”因刻意隐藏身份,连声线也变了。洞主未及多想,便将此事放过。

    聂刑若无其事地看过青儿一眼,青儿也回过一眼,顿时两人心下皆了了明白。

    洞主催起葫芦,一路往水潭中央驶去。渐渐看到一个宽广的沙洲,上面高大的火树丛生。几人下了葫芦,走不了多时,便见得前方有一个灯火通明的洞府。进得洞去,又见得里面装饰华美,金碧辉煌,全然不似在魔道,还仿佛是在皇宫。

    再往里走。全是一些妖娆魔女,一个个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略略一数,不下数十百人。原来那洞主是一个风~流道人,平日里醉心于男女双~修之道。

    那洞中魔女见了外人,也不避讳,一个个浪言浪语,来挑逗这几人。唬得贺隐芝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只怨自己多长了这对眼睛耳朵,聂刑却是定力极佳,谈笑自若,全然不放在眼里。

    温青见那众多魔女没完没了,十分厌烦,喝道:“尔等真是好没见识!魔皇陛下在此,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那一声喝,颇有威势,唬得那帮魔女战战兢兢,纷纷磕头道:“贱女子不知魔皇大驾,还望恕罪!”言讫,皆是退了出去。

    洞主却是饶有兴味地望向温青,见她虽然蒙着面罩,但眉目秀丽,身段玲珑,断然是个绝代佳人,心中痒痒起来:“这个女子,十分有味道!我这洞里女子虽多,只怕一个也比不得她!不过她终究是聂刑的人,还须小心谨慎!”

    温青当然已明了他的心思,只当做不知。任聂刑与隐芝随他坐下,自己侍立一旁。

    聂刑开门见山道:“朕刚刚回来,却知有逆贼妄图篡夺皇位,道友忠义之人,必然会助朕一臂之力,是么?”说完,便将一双锐利的眼神,凝视在洞主身上。

    洞主也是干脆道:“好!既然陛下看得起贫道,贫道自当竭尽绵薄之力,助陛下成事!”

    若是以前,聂刑听他如此爽快果决,自然不会半分起疑。正是那: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善伪装者,真可以假戏真做,令人防不胜防。

    而那洞主表面上干脆,心里却暗暗发笑:“你这厮也忒愚蠢。我在这里有吃有玩,凭什么跟你拼死拼活?况而你如今势弱,而老祖势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要不去帮老祖,反倒来帮你,脑子进水了么?”

    他自以为演技天衣无缝,得意洋洋。

    聂刑却也不好糊弄,便道:“多谢道友!那逆贼不日便要登基,形势颇为紧急,洞主这便随朕一同,再募得盟友,兴起兵马前去问罪如何?”

    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不由得你不从。洞主笑道:“陛下勿虑,贫道早有打算。眼下洞中还有事务尚需处理,陛下不妨先行一步,待到兴兵之时,贫道必定前来相助!”

    聂刑也是单纯,便信了他的言语道:“甚好,道友切莫负朕!”

    洞主道:“陛下只管放心!”

    心中却是计量道:“倘若聂刑一味逼我入伙,倒也当真不好推脱。贫道断定他此行必败无疑。为今之际,不如一边敷衍他,一边暗暗向老祖报信,叫他提放聂刑,而后再见风使舵,无论聂刑胜,还是老祖胜,皆少不了我的好处!”

    他又看温青那曼妙身材,越看越流口水,突然心生毒计:“且慢!倘若聂刑死了的话,那这女子,不就手到擒来了吗?如此却留你不得了!我便亲手将你除去,也好在老祖面前表一大功!”

    便亲自为聂刑斟酒,却暗暗使了个手法,将□□投到杯中。此毒无色无味,虽不能将聂刑毒死,然而废他七分功力,也是寻常。聂刑一废,贺老头与那丫鬟当然不在话下,如此又对新皇有功,又坐拥美人,真可谓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他举杯道:“贫道祝陛下旗开得胜,成就不世之功!”

    聂刑豪爽之人,丝毫不疑。洞主见他痴傻,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表面上装得一派忠诚,连眼神都是那般诚挚,心中却暗暗得意。

    聂刑正当举杯饮下,却突然眼神一变,无比惊恐地向他身后望去。

    那神色竟连洞主也大吃一惊,连忙转头一看,却是空空荡荡。

    他正自古里古怪之间,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脑后突然风响,他连忙转头,正见聂刑早已变了一副嘴脸,十分凶狠地朝他打来,他猝不及防,被聂刑一掌拍到胸膛,扑的连人带椅,向后面倒去。

    他赶紧爬起来,惊恐委屈地道:“陛下,你这是何意?”

    聂刑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宝剑,冷冷道:“杀你!”

    他大吃一惊道:“陛下,贫道一直忠心耿耿,为何你要杀我!”

    聂刑不答,只是冷笑。温青也赫然抽出宝剑,上前一步,揭开了那层面罩:“你这恶贼,认得我么?”

    那洞主定睛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道:“瑶,瑶光仙子?”

    原来他想打主意的那个叫巽风的丫鬟,竟然是那玲珑妙心的瑶光仙子。

    如此一来,他方才那些花花肠子,不是早就被窥探得干干净净?

    他又羞又愤:“好哇!你们竟然联合起来作弄贫道!以为贫道当真是好欺负的么?”

    也抽出七星剑,迎头冲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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