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馒头如此出众,可怎么护的住她,”她呜呜咽咽着,一贯的泼辣爽利模样荡然无存,脸上满是泪痕,“我就怕,就怕那些人不是实心实意想养她,而是瞧中她身上的灵气……”

    寇夫人被她说的心口直跳,联想到之前的邪教一案,哪里猜不到杜桐娘的隐忧所在。虽然担心,口中却还是一径宽慰:“馒头是官家金口玉言封的神猫,若真有此胆大包天之人,岂不是想与官家平起平坐了。你且放宽心,纵有心人觊觎馒头,有了官家今日的封赏,谁还敢作乱?必是馒头贪玩,或迷了路途,哪里就是你想的这般。”

    几个大人在外间说话,屋里的孩子们也听得一清二楚。蔡月莹的眼睛早已哭肿了,萧昀和萧曈也是垂泪不止,三人都是来安慰顾昭的,偏顾昭一人面色平静,浑然无事人一般。只是手里紧攥着那块猫牌,指尖已捏得发白。

    “大哥,”萧昀吸了吸鼻子,“你说会不会……是庆国公把馒头掳走了?”

    那天在宫里,庆国公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了对馒头的喜爱。他不爱书画不爱古董,偏偏喜好养猫,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萧曈也曾有耳闻。听说庆国公为了得到瞧中的猫儿,多高的价钱都愿意出,甚至还有以权势勒逼的时候。

    萧曈犹豫着:“不能够吧,太子也说想养馒头,若庆国公出手,岂不是与太子争夺?”

    “不会是他,”顾昭忽然开口,一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在这当口抢走馒头,就是给官家没脸,只要不蠢,不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只可惜庆国公爱猫的名头太响亮,不止是萧昀,还有不少人都怀疑他。

    此时晋王正与江庭在书房对弈,口中便道:“亏的我当初还劝你把馒头买下来送给令尊,没成想老人家倒自己看上了。”

    “老爷子怕是在家里后悔呢,”江庭笑道,“他在宫里提了那么一句,偏馒头竟然失踪,少不得有人怀疑是他干的。”

    晋王不好说人家父亲的长短,转过话头:“也不知谁有这般大的胆子敢掳走馒头,纵是太子想要馒头,官家也没说教顾家双手奉上,谁能料到竟出了这种事。”

    眼下几乎人人都觉得谢小蛮是被掳走了,晋王府翻遍了全城都没找着她,若不是被人有心藏匿,怎会能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没留下?

    世人哪里知晓,他们要找的猫现在是个人,如何能找到。

    又与晋王说了会话,江庭才从王府辞了出来。小厮将他的马牵过来,他正准备翻身而上,却见到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从柱子后转出,显然正在等他。

    “展兄。”江庭笑了笑。

    “江兄。”展还星的笑容同样也客气疏离,正合礼仪。

    “展兄此来,怕是为了馒头吧。”

    “江兄机敏,我也就不说废话了,”展还星道,“若江兄能帮顾家找到馒头,京城那里的路子我可以帮江兄打通。”

    此言一出,纵是江庭眼里也精光一闪。

    他生意做的极大,除了明面上的那些,暗地里还有不少,只是多半都在江淮一带。一年前开始,他欲把生意往京城铺开,只是到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京城那块地儿里,黑白两道的势力盘根错节,让他推进得颇为艰难。

    当时晋王建议他把谢小蛮送给庆国公,就是想让他借此与早已生隙的父亲重修旧好,进而借庆国公之势。只是后来江庭见到谢小蛮后,就打消了把谢小蛮送给老父的念头,这般有趣的小家伙,还是别给那老头子当做玩物耍弄的好。况且江庭想在京城铺开的生意,还是打点暗地里的那些势力比较妥当。

    展还星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江庭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若谢小蛮真是被有心人掳走的,光是派几个下人如何能找到?需得动用那些三教九流,方能来的快些。

    所以展还星求到了江庭头上,不惜许下此诺,愿意让京城里的那些势力不再妨碍江庭的生意。

    当然,如此一来,展还星也就暴露出了自己曾调查过江庭的事实。其实江庭早就知道了,而他也调查过展还星。所以他笑了笑:“展兄恕愚兄冒昧,来123言情城之前,展兄是大理寺的主簿,再往前推,也不过在大长公主府里做护卫,愚弟倒不知,展兄还有如此本事。”

    展还星只是一哂:“江兄若不说,又有谁能猜到庆国公的嫡长子竟还做起了鸦片生意。”

    “区区药材,有何不能买卖?”

    见江庭面色不变,展还星也懒怠和他废话:“帮与不帮,江兄还是直说罢。”

    “自然是要帮的,”江庭不以为忤,“便是江兄不说,愚兄也已派人去查了。”

    这话倒出乎展还星的意料,他忍不住瞥了江庭一眼,见此人仍是笑容满面,一点也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愈发忌惮他。

    两人本就相互防备着,因为谢小蛮失踪一事,展还星不得不来寻求帮助,密密地商定了细节,谁也不愿再多客套一刻,当即分道扬镳。

    这边厢江庭回府,恰收到手下的回报,说天还没亮的时候,从萧昀的小院儿里溜出了一个女人。此人恐是谢小蛮失踪的关键,江庭忙命人一定要将那女子抓到。

    谢小蛮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她不敢在同福巷周围逗留,一个人在街上转来转去,像只没头的苍蝇。

    该死的,怎么自己还没变回去?这么一拖两拖的,她怕杜桐娘和顾昭急出病来,那就糟糕了。打定了主意,若是再过一天还不能变回去,她就回家说个清楚。顾家能接受自然好,不能接受,那她也就只能再另谋出路了。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谢小蛮身无分文,又不敢在街头逗留,正打算去收留流民的善堂将就一宿。突然一左一右闪出两个人来,拿汗巾子堵住她的嘴,将她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第54章 伍拾肆

    谢小蛮昏昏沉沉的,耳听的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轳声响,想发出声音呼救,嘴巴却被堵住了,手脚也被捆缚起来。那两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来掳她,难道是遇见拐子了?

    她却不知自己被那两人掳走的时候,江庭手下的一个探子恰寻到她,见此情景慌得迭脚不停,又赶紧回去通报。这城内有哪些惯来游荡的拐子,那探子如何会不知,便知谢小蛮不是被拐子掳走,江庭一听,当即沉下脸:“莫非,是那邪教虽死未僵?”

    他不愧是被谢小蛮腹诽成江阴险的人物,掳走谢小蛮的正是邪教成员,因为当时不在城内,侥幸逃脱,其中一人还是董雨的熟人马兴婆。

    两人的目标是神猫,只是在同福巷周围游荡了好几天,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一大早听说神猫不见了,恰见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从萧家小院儿里溜出来,便也以为是谢小蛮掳走了神猫,索性把她给抓了起来。

    所以听马兴婆恶狠狠道:“小蹄子,你把神猫藏哪去了?”的时候,谢小蛮是懵逼的,神猫能被藏哪去,神猫就是我啊!

    这话她当然不能说,只好装傻。

    马兴婆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不说是吧?看你这小脸蛋生的也俊俏,你若不老实,休怪老婆子我狠心把你卖到窑.子里。”

    谢小蛮想了想,忽而笑道:“婆婆,不是我不能说,实在是不敢,若是被主人家知道了,我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城里早就暗地传着是有什么大人物把神猫给掳走了,马兴婆一听,莫非传言竟是真的?她原还想着折磨折磨谢小蛮,不怕这细皮嫩肉的小妮子不开口,此时便有些心虚起来。

    谢小蛮观其颜色,知道这老婆子被糊弄住了,趁热打铁:“婆婆的身份,我也能猜到些许。只是您老人家既逃过一劫,何必再回去蹚浑水?神猫可是在官家面前都能有个座儿的灵物,我劝婆婆一句,您还是别沾手为妙。”

    神猫进宫的事马兴婆也有所耳闻,见这小妮子竟连各中细节都知道,愈发信了谢小蛮是奉什么大人物之命把神猫给偷走了。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谢小蛮,谢小蛮笑意盈盈的任她看。马兴婆见她小小年纪镇定如斯,也熄了折腾她的心思,帘子一甩就出了车厢。

    谢小蛮料定她是和同伙商量对策去了,面上的笑容收起来,心里着实惴惴不安。车厢的四壁都被木板钉死,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应该是出了城。离城越远,她安全返回的几率就越小,正焦虑不已,身上忽的又腾起了冷热交替之感,谢小蛮心中一喜,难道,要变了?

    那边厢马兴婆正在和同伙压低了声音争吵,马兴婆因为畏惧不愿再蹚浑水,另一个叫做乐三的却不肯。

    “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乐三道,“咱们只把神猫的下落逼问出来,再把那小蹄子远远地卖掉,神不知鬼不觉,能惹上什么麻烦?那小蹄子颜色好,身段也不错,又能言善辩的,想必能卖不少钱。”

    “你糊涂了,”马兴婆不屑,“这事怎会没人知道?那小蹄子既然背后有人,她无缘无故失踪,主家岂有不追查的道理。”

    乐三被她说的有些不耐烦:“那我倒是问问你,人我们已经抓了,纵使现在把人放了,难道你能肯定那小蹄子的主人家不会追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迎面见官道上驶过几辆大车来,方才住了嘴。此时细听,身后的车厢里却传出一阵极低微的喀拉喀拉声,好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抓挠板壁。马兴婆心中一凛,赶紧掀开帘子。

    一道灰色的影子便在这当口窜将出来,乐三一个不察便被狠狠挠中面门,手中缰绳一松,只听驾车的马儿咴咴嘶鸣,马臀上挨了猫儿一爪子,前蹄撞在路边的石块上,整辆马车竟被带着轰然倾覆。

    刹那间烟尘四起,人仰马翻。对面驾车的马夫赶紧勒住马,车帘掀开,一个保养得宜的妇人露出脸来:“出什么事了?”

    车辕上坐着的婆子忙道:“待老身前去看看。”

    走近一看,马兴婆和乐三被压在车下,一个脸上还渗着血,另一个哀哀叫着忙不迭呼救,奇的是不远处还趴着一只灰猫,想是脑袋撞在了石头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灰猫……”跟着婆子一起过来的车夫道,“秦妈妈,这几日路上不是总遇着人吗?说是晋王府在找一只灰猫。”

    因着城里一直找不到谢小蛮,晋王府便派了不少人出城找。是以路上的行人都在传,说是王府的猫儿丢了,那猫绿眼睛、白肚子,难得的是一只灰色狸花。

    灰色狸花不多见,秦婆子定睛一看,眼前这只不就是。再一想那猫儿方才是从车厢里窜出来的,莫不是被这两人给拐了?

    她忙过去将事情向那妇人禀告,妇人想了想:“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救起来牢牢看好便是,那猫儿看起来受伤颇重,赶紧的给包扎了,送去王府吧。”

    秦婆子一面称是,一面道:“咱们原是来接六娘家的小郎君,横生枝节,会不会不妥?”

    “这有何不妥,”妇人摆了摆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况且这猫儿是不是晋王府要找的那只,且还说不准。”

    当下车队进城去了晋王府,谢小蛮被细细地包扎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感觉到一双手紧紧搂住她,温热的液体不断滚落,渗进她脏兮兮的皮毛里,教她浑身抖得愈发厉害。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萧昀的床上,床沿上趴着的却是顾昭。

    萧昀和萧曈东倒西歪地软在椅子里,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忽而重重一跌,萧曈惊醒过来,见床上的灰猫睁着两只翠绿色的眼睛盯着他,连忙大喊:“馒头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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