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殿上供奉的菩萨,眼神湛然,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离寒寺。

    这是一间很小的庙宇,古朴而破旧,除了供奉菩萨的正殿是用石材建造的以外,只有几件简陋的草房。灰蒙蒙的外墙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侵袭,墙角青绿的苔藓平添了一份生机盎然。正殿虽然又小又旧,但却打扫的极为干净,一个小沙弥正在外面清扫着风刮来的落叶和灰尘,殿堂正中的青石地面上放着两个已经分不出颜色的蒲团。而许濯阳正恭敬地走上前去跪下,虔诚地叩拜,口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接近,很柔和稳重的脚步声,每次的响起都似和着特定的节拍,与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相互呼应,如轻声念起的梵语,令人心平气和。

    玉宸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和尚正缓步走来。老人有着雪白的眉毛胡须,满面层层叠叠的皱纹,却没有一分的丑陋之感,有的只是令人心安的祥和。

    许濯阳起身迎上前去,恭敬地像老人行了个礼,和他商量着借宿的问题。老人一直垂着眼睑,温和的说话,也须是因为许濯阳谦和有礼,他很轻易地就答应了。

    许濯阳满脸欢喜的道谢,那法号清远的老和尚却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视线却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宸。

    清远唤进外面的小沙弥,让他带着许濯阳去安排食宿问题。自己去却走到玉宸身边唱了个喏。

    “小施主身上好重的怨气!”清远微微抬起眼睑,露出一双不符合他年龄的清澈眼眸。那双眼睛仿佛一汪清泉般没有半分杂质,但又似碧潭般望不见底。

    玉宸唇角微微上扬,带起一抹笑容,视线却不在清远身上流连,依旧看着那尊满面慈悲祥和之色的菩萨。

    “施主,我看你的面相青中带黑,身上极中的怨气里还夹杂着浓烈的杀气。老衲在这里劝你一句,心中太多的执着只会伤到自己,希望施主可以看开!”清远微笑,有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原来大师还会看相?”玉宸道。

    “不是看相,是看人!”清远摇了摇头,“施主面色清奇,本该富贵长寿,还望施主看开,否则只会早早夭折。”

    玉宸转过头,眼光粼粼地在他身上扫过,唇角的笑意有些讽刺:“看人?富贵长寿?大师何来此言?”

    清远笑了笑,淡然不语。

    玉宸也笑,他伸手指着高高再上,俯瞰众生的菩萨,睨着清远,问道:“大师,都说观音菩萨事是慈悲的,是也不是?可是,为什么他们却总是不言不语的看着下面的人受苦临难?那么多虔诚的信徒奔走哭嚎,衣不蔽体,为什么他们依然淡然而笑,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阿弥陀佛!菩萨自然慈悲,只是他的慈悲在于导人向善,人的命运自有上天掌管。”清远语重心长,“我看施主极有慧根,与我也算有缘,何不潜心修佛洗去心中怨恨,涤净身上罪孽,还自己于洁净?”

    “怨恨?罪孽?”玉宸眼神幽幽,如同暗不见底的深潭,“大师说笑了,这人时间谁人没有怨恨,谁人不带罪孽?纵是新生的婴孩在破母体而出的一刻,也沾染了满身的血迹和罪孽,带着母亲的疼痛的怨恨而落地!爱与恨,恩与怨这本是人生的几大历练。佛门中人的所谓清心寡欲,无怨无恨,在我看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佛门讲求的清心寡欲正是让人跳离凡尘,不再沾惹尘埃,以心中的善念化解身上的罪孽。我佛慈悲,讲究的正是要带领世人脱离苦海,化解一切罪孽!”

    “跳离凡尘?不惹尘埃?”玉宸冷笑,“胆小的逃避行径而已!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即便是生死离别,爱恨情仇,纵然拼死也要尝上一遍!加诸于我身的苦痛,我尝了,我忍了,但总会有一日我会千百倍的还回去!这样,人生又来有往,才不会孤寂,不是吗?”

    说到后来语气森然。虽然已是初夏,但山上依然颇为凉爽,在这幽暗的古庙中让忍不禁起了一身寒战。

    清远长叹一声:“施主你的怨气太重,重到老衲也无法化去。阿弥陀佛!”

    玉宸看向庙外渐渐西垂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笑靥清浅动人。

    “我怨这天地不仁,我恨这人世邪恶。这怨与恨,深入骨髓。即使我死,依旧徘徊不散!只有用鲜血的洗涤,才可以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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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远大师和你说了些什么?”许濯阳将一块清甜鲜美的炒竹笋夹入玉宸碗中,有些好奇的问。

    “也没有什么,他劝我没事多读读经文。”玉宸淡然道。

    “咦,真是奇怪了!清远大师很少关心外人的事情,怎么会劝你读经文?”许濯阳有些不解。

    听到他的话,玉宸抬起头问:“怎么,你和他很熟?”

    “熟到谈不上,只是曾经和我爹一起来过几次。这山中有不少不出世的隐者,每隔几年我爹就会带我来探访一些老前辈。因此,我倒是在这庙中住过两次。”许濯阳停下筷子,道,“清远大师虽然祥和,但却很少和人攀谈。不过,感觉站在他身边就连心里都清净许多!”

    “这样啊,难怪今天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借宿事情。”玉宸点了点头,“不过,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我总觉得他不简单!”

    “大师是极好说话的,一般来借宿的都不会遭到拒绝。至于大师的来历,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是一位得道高僧,我爹见到他都恭敬无比!还有,据说,大师的辈分高的吓人!”许濯阳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玉宸明了地点头微笑,看来这和尚来头还不小!

    “别胡思乱想了,赶快吃饭,累了一天了!待会把药也给吃了,小心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许濯阳看他走神,出声道。

    “嗯!”玉宸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却总觉得惴惴不安。

    那个叫清远的和尚,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虽然没有任何恶意,很特别。但是哪里特别又说不上来!摇了摇头,不在思考这个问题,反正他也没有时间和经历去思考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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