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思来想去,不解其意,自己倒怔了半晌。忽而想到,他定是醉了,不然,怎会如此反常?平日里也不见他有什么踌躇烦恼之事。这么一想,心思顿和。再低头看时,见他闭着的眼睛上,睫毛一动也不动,双眉长而舒展,嘴角边线条柔和,竟是少见的宁静安详,枕在玉笙膝上似乎甚是温暖依赖,忽然心中怜惜之意大起。

    不经意抬头,恍惚见窗外雪下得紧,纷纷扬扬正落在结冰的湖面上。画舫内烛影摇红,一时间不觉心神摇曳。雪夜孤灯,江船渔火,围炉并坐,相倚相携~~明明是不一样的含义,却似乎在这一刻与眼前的一幕重叠了,丝丝缕缕犹如梦境一般。在这寒冷的北国的冬日里,竟找到了某种极遥远却又似曾相识的情愫。

    也不知道多久,手被祁烈枕得发麻了,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轻轻一碰,便惊扰了这久违的甜美而又易碎的梦境——一时只愿天地久长,时光有幸,都停在这一刻吧。

    玉笙静静坐着,不觉睡眼凝涩,渐渐朦胧起来,眼看便要合眼睡去。不防祁烈忽然张开眼睛,双眉紧蹙一跃而起,口中喝了一声:“辰隐!”足尖发力,竟将玉笙身后东南角上那只香炉一脚踢得飞出舱外去。

    就在这一刻之间,舱内已是变故四起。船底一声裂响,脚下甲板竟齐齐从中断裂掀开,舱内桌椅烛台,全部倒地,烛火燎着地毯帷幔,瞬间烧成一片。而那裂缝处破冰声响,竟有两道剑光突起,直扑二人而来!

    玉笙早被祁烈拉起护在身侧,却是眼皮凝重四肢乏力,不禁心惊。原来那香炉中混得有迷烟,无色无味且含量极微,只有靠近时才能发挥效用,是以祁烈初时不曾察觉。好在他向来神思清明,又对药性敏感,是以方才靠近,吸入少许便即警觉。

    这迷烟效力范围虽小,发作起来却是极快。玉笙靠在祁烈身上,眼见剑光刺来,却已是手足如缚动弹不得。他却不知祁烈吸入少许,也是行动滞怠。

    双剑一左一右,分向二人刺来。危在旦夕之间,祁烈只得将玉笙推向身后,同时足尖在甲板上一点,猱身而上至船顶,在船顶借力翻身双掌向下,直拍向两名刺客头顶。这正是皇家擒拿手中的一招“君临天下”。

    这一招直拍二人头盖骨,攻敌所必救。二人果然回身,却是一击不中随即变招,双剑直扑祁烈。突然脚下寒水喷涌,船身剧烈摇晃,将二人攻势也阻住。原来那船板和船下冰层早已裂开,只因船身颇大没有即刻沉没。方才船内着火倒坍,祁烈又分别在船板和船顶上借力,那船身再承受不住,竟就此四分五裂。是以冰下寒水一涌而入,冰上却是火势凶猛。

    玉笙惊呼一声,身子已陷入冰水之中。祁烈将他拉起来,紧紧搂住他腰,却也是浑身湿冷,精疲力竭。然而敌势只阻得片刻,两名刺客便又追击而至。

    却也只须缓得这片刻,双剑再刺来时,便觉一股极大的外力,将剑身吸住,竟而运行不得。再看时,原来另有一把剑,横在双剑之上,那剑身似有吸力,竟是持剑之人,以内力注入剑身,粘住双剑。

    却是辰隐。

    三人甫一交手,便知对方均武功极深。此时三人内力交锋,若谁独自撒手,必为剑上劲力反噬。那二人对视一眼,显是极有默契,两人一齐将剑下撩,直至滑到剑尖,变成三尖对峙。然后靠内一人向外一弹,运力恰到好处,竟将另一人剑尖上所受劲力接了过来,使另一剑脱离了吸力。

    情知另一人一得自由,必挺剑去刺祁烈,余下这人便只愿多缠住辰隐一刻。一面暗运内力绵延不断,将双剑牢牢吸住,要使辰隐脱身不得,一面缓缓发声道:“阁下可是‘北斗七曜’之一?那可久仰得很了。”

    原来早在祁烈尚未继位、尚未统一南北之时,便有手下武士中青年杰出者七人,称为“北斗七曜”,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天衡、辰隐、瑶光,按年龄大小为序,各身怀绝技。七曜不隶属朝廷,只听从祁烈一人密令,行事甚为隐秘。后来祁烈即位,又陆续办下大案,七曜之名方动于天下。那人见辰隐功力如此,便猜是七曜之一,心想若是其他六人也在此地,那便绝计应对不了。他可不知这七人中只有辰隐跟随祁烈身边,其余六人各有公干,均不在此地。

    辰隐也不答话,握剑的右手上劲力突然回撤,那人只觉双剑上的两股力道奔涌而去,都扑向对方,不由吃了一惊。他知对方这一收功,两股内力反扑而去,那可不是自寻死路么?莫非他为了脱身去救皇帝,竟连自身也不顾了?

    惊疑只一瞬间,却觉胸口猛然剧痛,竟是辰隐左手一掌击在他胸前。那一掌击中,掌力如飞瀑直下,翻涌不绝,竟将他的五脏六腑,尽数击碎,口中血涌不止。铮的一声,双剑终于弹开。

    原来辰隐右手卸力的一瞬间,却将剑上的两股劲力运用自身引向左手,利用对方一刻间惊疑不备,借力打力打到对方身上,是以这一掌之力,任何人承受不住。但他这样做兵行险招,实冒了极大风险,自身也受伤不轻。此中时机力道若有分毫差池,又或对方早有防备,那么被剑上双重劲力打中,此刻五脏尽碎血涌不止的,便是他自己。

    他脱得身来去救祁烈,却早是变故又起。方才那另一名刺客一得自由,便挺剑去刺祁烈。祁烈一手揽着玉笙,侧身微避,另一只手随即向前,五指微曲状若龙头,翻转拿捏扣住对方手腕。正是他曾教过玉笙的一招“只手遮天”。

    这套皇家擒拿手原是北齐先祖所创,因皇帝甚少携带兵刃,故创下这套徒手搏斗的擒拿手,一共七十二式,开阖之间无不是皇家气度。后经数代完善发展,一向只传皇室子弟,也有功臣名将,偶得传授一招半式,便视为莫大殊荣。祁烈那日教给玉笙的,便是稍加改良后利用短剑防身的这一招。

    这皇家擒拿手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本身也极其精妙,讲究的是快、准、狠。祁烈自幼研习,早已纯熟,这一抓下去当令敌人手腕立断。但他先中迷烟,方才已耗尽气力,这一抓之下令对方长剑脱手,自己却是力尽,再抓握不住。那刺客又极坚韧,竟不顾臂上被他五指抓出五道血痕,弃剑成掌攻势不断,直向他胸口拍来。

    这一掌祁烈却是再无可避。

    心中许多念头,来不及细想,忽然身旁白光一闪,竟是玉笙右手迎去,接下了这一掌。

    祁烈大吃一惊,想叫“不可”,已是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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