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肯接受秦太医的诊断,整个人看起来很自以为是,清闺也不好去逼迫他,他是她的师长,在她面前,他有说一不二的决定权,她除了听从,其他的几乎什么都不能做,这让她很烧心,原来他终还是在生她的气,不愿意原谅她,他的冷漠已经说明了一切。

    清闺并不了解宫廷斗争的残忍,也不了解师父为什么宁愿虐她也要跟她撇清关系,她把一切的错误都归根到那不该发生‘鱼吻’上,她觉得师父之所以那么狠心对她,都是因为那次不该发生的吻,他讨厌她,所以才会避开她,可是那时候她自己都不知情,他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轮转,平淡而又规律,她和师父的关系竟然没有一丝的进展,记得中间皇上过来两次,当时师父不在,皇上闲来无事,就跟她攀谈起来,她怯怯的低头,不敢怠慢,然说着说着,她忽然感觉璃浔的手渐渐勾上了她的身,就跟水蛇一样,她吓得后退一步,他没有得逞。

    见她躲避,璃浔面无羞涩,还是一样的镇定自若,清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真的好希望此刻天能崩,地能裂,那样她就可以摆脱他的纠缠了,然这个想象太鬼扯,天没有那么容易崩,地也没那么容易裂。

    沉寂一会儿,璃浔大约感到了她的疏离,也没去勉强她,只是故意岔开话题,问一些容屿的生活琐事,她对他心存芥蒂,又不敢欺君,就很平实的回答道:“师父每日的行程很规律,早起上朝议事,回来一般就是批册子,有时候半夜才歇下呢。”

    皇上眸光流转,倒有几分动容:“顾卿劳苦功高,为国分忧,实乃璃国之兴!”

    她笑了笑,心里无限苦涩,是啊,师父对皇上、对璃国一片赤诚,对她却置若罔闻,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蛮无语的,一个屋檐下,一日三见,每次碰面连陌生人都不如,关系处成这样她也是醉了,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希望师父仕途通达,能博得一世安好。

    两人说了不少话,话题基本不离容屿,从衣食住行,到各种兴趣,璃浔喝了半盏茶,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外面有大臣求见,璃浔眸子一转,放下茶碗出去了。

    璃浔出去后,清闺偏头往外面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就鬼使神差跟了出去,只见璃浔站在廊柱边,对那大臣道:“既然如此,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顾容屿,朕还不想那么打草惊蛇!”

    清闺头有点懵,难怪皇上一直询问师父的日常,原来他是在查案,难怪之前赫连驿说话怪怪的,原来他们都在怀疑师父吗?可她不知道‘曹郡公之死’跟师父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师父指使那个将军杀死曹郡公,然后嫁祸赫连驿的吗?神思有些乱,再看看璃浔背身还在说话,她想都没想直接闪人了。

    后来,璃浔说完话就没进来了,估计是事务繁多,被人请回宫里去了。

    清闺思绪有些乱,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乱的时候,最起码要等师父回来问问的吧,她坐在屋里等师父,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看见人,直到午后她去前台对账单,她才看见容屿晃悠悠的从外面回来,一看就是喝了酒的,清闺上去扶着他问:“师父,你去哪了?怎么喝那么多酒?”

    “赵大人府宴请,贪了两盏。”容屿边晃悠悠的进来,边蜷手对嘴咳嗽,也不知是着了凉,还是喉咙不舒服,总之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单,清闺扶着他去卧室,说是让他休息一下,容屿反感道:“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为师要去书房!”无奈,清闺又扶容屿去了书房。

    容屿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不停地变换姿势,又往案上铺了一张宣纸,提起毛笔写道:“资政殿学士顾容屿启奏……”后面还要写什么,笔点了却被提起来,然后再点,再提起来,连续顿了几下,一直把那张宣纸顿花了,容屿看了看那张花纸,恼怒一抓,‘啪’的一下丢到远处。

    清闺心被触动,并不敢言语,师父生气向来面无表情,何曾这般失常过?他大概早就察觉皇上对他的怀疑,只是一直掩饰着,如今皇上的行事越来越明朗,惩治艰险越来越严厉,师父之愁也显而易见。

    容屿扔了宣纸,靠在南官帽椅上闭眼忧虑,然后开始絮叨起来:“清闺,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诛杀你全家,还占用了你家的宅院,每日来来回回,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要是你,你该怎么做?”

    “要是我,我定然为全家报仇!”

    容屿赞同的点点头,不变的是忧虑依旧,好像她的建议不但不能消除,反而让他越来越困惑了,清闺对此挺好奇:“师父啊,谁杀了您全家,占用了您家宅院?”

    容屿一怔,非常不悦道:“打个比方而已,那么认真作什么?”

    清闺感觉自己又触霉头了,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这时容屿再次咳嗽起来,清闺看着师父醉的难受,就倒了盅茶道:“师父,喝点水醒醒酒吧!”

    容屿斜睨着她,接过浅啜两口,然后盖上茶盖问:“听说皇上今儿来府里一趟,也不知道交代什么没有,有的话你可要传达,怠慢了可不好。”

    “那是自然!”清闺怀着心事,压了压,还是忍不住问了:“师父,有件事弟子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听好多人说曹郡公之死是您策划,这事是真的么?”“你听谁说的?”“皇上和赫连驿都有这种想法!”“一派胡言!为师要杀谁直接就动手了,怎么会在背地里玩这些阴谋诡计?这分明就是嫁祸!”“如果是这样,那师父可要当心了!”“当心什么?”“当心皇上过来找你麻烦,今儿弟子听到他们在外面院子议论你,还说要惩治你呢!”

    “哦?”容屿没有说话,眼底有些深不可测。

    ****

    清闺以为璃浔和师父会有一场激烈的较量,然后闹得非杀不可,谁知她多虑了,他们之间依旧完好如初,两人聚在一起,该喝酒喝酒,该说话说话,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样,清闺觉得这个皇上心机太深了,深得让人吃不透。

    也许是因为敬畏,也许是因为防御,清闺对皇上竟然出奇的关注,每次他来府她都是小心安置,大部分时候不等师父吩咐,她就把一系列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弄的皇上每次都是若有所思的看她。

    辗转过了两三天,这天赫连明慧忽然来府吃茶叙旧,说是叙旧,其实就是论论生活琐事,由于是旧识,两人交谈起来还算轻松,赫连明慧对她也没什么忌讳,东西南北随便说,连同赫连驿也说了,她说:“阿弟和公主的婚事定在了今天的八月十五,皇上金口玉言,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替他高兴,还有小公主如晴,老太后也说了,年纪十五,也该有人家了,挑了三个人,思来想去决定许配给你师父!”

    “什么?太后要给师父赐婚?”

    “还在商议中,只是有个这个引子,朝廷要臣哪有那么容易赐婚的?这事还得经过皇上才行!”

    “哦,难怪我不知道呢!原来是内部消息!”末了,清闺又苦笑道:“太后眼光真好,公主配学士,男才女貌的!”

    “是啊是啊,如晴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为人却是极懂事的,相信大学士一定会保护好她的。”明慧说的挺尽兴,完全没注意清闺在抑郁,还问道:“大家都有眉头了,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婚事?或者你家里有没有给你安排婚事?”

    “我啊,说来不怕你笑话,像我这样身份卑贱的人,但凡大户人家都不会接受的,也许那天遇到一个小门小户,家长相互看的顺眼也就凑合着过日子了……”

    明慧一叹气:“我的儿,有这种思想也是不对的,穆竺夫人虽然被贬为庶民,但分量还是有的,你怎么就堕落到这种程度?皇上最近不是挺向着你的吗?不如我认你作干妹妹,让他也替你指一门婚事?别的不说,做个正室是不成问题的!”

    清闺含蓄回绝,说是姻缘之事顺其自然,不想勉强人家,明慧说不过她,只得罢了。本来以为事情到此停止,不同意也没有强拿头的道理,偏偏明慧是个菩萨心肠,也是见不得她受苦,执意求皇上帮忙,还把清闺的话学了去,说她失了名节,自甘颓废,一心只想凑合,听得璃浔直皱眉:“怎么颓废成这样?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皇上哪里了解她,别看她表面上嘻嘻哈哈,什么都不爱计较,背地里抑郁又伤感,这件事估计对她打击蛮大,皇上与大学士关系甚好,赐一门婚事应该不成问题!”

    “赐婚是没什么问题,关键她当众露肤,又有几个男人愿意接受她的不洁,就算能够接受,别人的流言蜚语也是一把刀,时间久了难保不会介意!这事说到底是难啊!”

    “那倒也是!”明慧比较赞同他的观点,想了想又道:“既然清闺摆脱不了流言,那皇上何不做一次好人,纳她为嫔,一来消除流言,二来免她受伤,一个女子如果能这样善终还算是好的归宿了。”

    璃浔眼角露出欣喜之色,等明慧看过来时,一下子收敛了:“这样于理不合,朕与顾卿是手足之交,他学生属于晚辈了,朕娶他的学生有违伦常。”

    “这有何难?把大学士提拔成帝师,这样皇上和清闺就属于平辈了。”

    “那也不成,太后刚跟朕提了如晴的婚事,顾卿要是当了帝师,那如晴不就成了朕的师母吗?胡闹,太胡闹了!”

    明慧一落泪:“皇上这是打算看着清闺日日痛苦吗?”

    “朕也没说不帮忙,只是这事说来有些棘手,清闺和如晴恐怕要辜负一个,不然这事没办法解决了!思来想去朕觉得如晴年纪还小,名节是清的,无论嫁给谁都好过清闺,所以朕只能先顾着清闺,日后再帮如晴觅一个好人家!”

    “谢皇上!”

    璃浔嘴上扬着笑,有点如愿以偿,有点意思了,他原不打算提拔容屿的,如今看来倒是非提拔不可了,不过提拔也好,把他调离殿阁,每日丢一下没用的书本给他,正好可以削除他的参政,这不比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要好?于是想也没想就圣旨一道,一直传到学士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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