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慌慌张张一走,那雅间的门“砰”的一关,便又空无一人了,锦盒中的珠子顿时光芒大放,似乎是想把人给“叫”回来,可朝歌这一跑可是头也不回,那珠子的光芒慢慢地弱了下去,直至消失,偃旗息鼓……

    不知是过了多久,雅间外忽然传来那青衣童子的声音,尤其恭敬:“主人,您来了。”

    “不必侍奉,忙去吧。”那声音低沉悦耳,他微一抬手,那童子便恭敬地俯身退了下去。

    雅间的门再一次打开,关上,来人衣袍赤深如墨,身形伟岸修长,偃旗息鼓的定纲珠不知为何,竟突然又开始发出了微微的光晕,闪烁不定,似还有自己的情绪在。

    “她来了?”赤墨色袖袍下伸出了一只骨节修长好看的手来,轻而易举地从锦盒中捞起了那珠子,在掌心中把玩着,珠子的光晕时高时低,看起来“情绪”十分不稳定。

    “你是惟有世间至强,方能撼动的定纲珠。”他的声音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似觉得无奈,又似觉得好笑,仿佛那被他轻易把玩在手里的珠子真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可你在她面前,未免也太不矜持了些,看把人吓跑了……”

    世间至强的定纲珠,定朝堂乾坤,定世间大纲,惟有世间至强才能令它动上一动,可今日,这世间人趋之若鹜的能证强者之尊的宝物,竟然也有这般不矜持的时候。

    ……

    朝歌回到怀之那,见她面色古怪,似被什么吓到了,她那两位哥哥都关心道:“歌儿怎么了,可见到了那珠子?拿不拿得起?”

    云怀之以为朝歌这般情绪不定,是因为自己没有拿起那珠子,便安慰道:“歌儿还小,许是再过些年,就拿得动了。”

    云明之也出声安慰她,朝歌空手而来在他们意料之中,那珠子也邪门了,确实是有灵性的,燕归楼放言,惟有世间至强者方能撼得动它,云怀之与云明之皆是人中龙凤,非一般人,那珠子于他们而言尚且有如千斤重,而朝歌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小丫头,哪里真能拿得起那珠子?

    朝歌见了自家哥哥和赵公陵,心方才定了下来,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朝歌没有拿起。”

    她确实不曾拿起那珠子,只是轻轻戳了一戳,那珠子便动了,还发出奇怪的光来,这才把她给吓跑了……

    四人又闲谈了一会,方才起身要离去,忽然一道高瘦的身影低着头横冲直撞而来,眼见着就要伤到朝歌,赵公陵下意识将朝歌往自己身后一带,护住了她,那人才直接被赵公陵给挡了回去。

    “臭。”朝歌从赵公陵身后探出脑袋来,忍不住捏起了鼻子,拉了拉赵公陵的袖子:“公陵哥哥,他是谁?”

    此人浑身臭气熏天,全是酒气,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因为赵公陵身形高大,那老头这一撞没吃着好处,又醉得一塌糊涂手脚发虚,手里的酒坛砸了个稀巴烂,人也要往后摔,好在赵公陵顺手扶了他一把,这醉老头抬头,赵公陵似认识他,皱了眉:“终大人?”

    太史令终古,三朝老臣,与太傅卢阳公为旧识至交,因而赵公陵自然认识他,只是多年未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史令终古,竟已是这般模样,才使得赵公陵一时间无法一眼认出他。

    终古抬头,醉眼迷离,白胡子上沾的都是酒菜膏屑,邋遢得很,他盯着赵公陵看了好半会,忽然嘿嘿嘿咧着嘴笑了,指着赵公陵道:“赵兄!”

    原来是醉得神志不清,错把赵公陵认成了年轻时的卢阳公,这终老头忽然拉着赵公陵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你我起誓辅佐天子,强盛北周,然而如今的北周,迟早要败在陛下手里!朝风败坏,穷兵黩武,亲小人远贤臣,江山社稷迟早要败了,要败了!陛下推崇酷刑,暴政杀戮……”

    “终大人喝醉了!”赵公陵心思缜密,忙喝止了终老头,当今陛下暴政,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但这般肆无忌惮,只怕要祸从口出。

    “赵兄,你须得劝劝陛下,不要再枉造杀孽……”终老头话未说完,便醉得睡死过去,他府上的人这才寻了上来,搀扶着背过老头,连连向赵公陵等人道歉。

    赵公陵几人与终府的人寒暄了几句,方才走出这燕归楼,赵公陵与怀之、明之三人皆是心照不宣,当朝三大辅政大臣,太傅卢阳公、太史令终古、谏相李宗,如今只剩下终古、李宗二位老臣,当今陛下暴政已久,身边佞臣不少,皆是奸邪狡猾之徒,终古又是刚正不阿,言辞古板的人,北周帝便是看在老臣的份上给他留三分颜面,只怕也是冷落不少,况且终古和那李宗又素来不对盘,便更加郁郁寡欢。

    难怪今日见到的终老头,竟是这般苦闷大醉,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

    “贵人且慢!”就在此时,忽然有童子追上四人,向赵公陵呈上了一个香囊:“我家主人有份小礼命小人务必送至赵公子手中。”

    那童子不就是先前领他们去看定纲珠的青衣童子?

    那小礼是一香囊,味清雅,里面是磨粉晒干的兰草与芝草混合之物,有明神凝气的功效,赵公陵的心思何等剔透,他只轻轻闻了一闻此囊,便猜出了其中之物,他眉宇间便蓦然皱了起来,手中用力,暗暗握紧了那香囊,深褐色的瞳仁间忽然涌起了威风厉厉的冷寒,冷肃着脸逼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将此物给我?!”

    谁知那童子却并不畏惧,只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地作揖行礼:“我家主人是谁,公子不必知道,只须知道,此份大礼,是我家主人的好意。”

    那囊中混以兰草、芝草,兰芝、兰芝,岂不就是前梁后宫中生逃的兰芝姑姑的名?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知道前梁公主下落的人!此囊必有深意,这燕归楼的主人非一般人……只怕对在座的人的来历,皆了如指掌。

    方才他们的对话,想必也都在这燕归楼主人的眼皮底下……他命人送来此囊,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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