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并非得了急症,而是……喜脉。”徐太医噗通跪在地上,兴奋地说道。

    “喜脉?”躺在皇帝怀里的叶皇后不禁喜上眉梢。

    “千真万确?”皇帝眼底含笑,问道。

    “若非有十足把握,老臣岂敢妄言?”徐太医底气十足地说道。

    “锦云。”叶皇后唤道。

    锦云躬身应了一声。

    “徐太医缺些什么,你就赏些什么。”叶皇后看向皇帝。

    皇帝对孙琪说道:“你随着锦云,再赏一份。”

    “遵旨。”孙琪躬身应道。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徐太医激动地磕头道。

    孙琪、锦云、徐太医退下了。

    皇帝摩挲着叶皇后的腹部,说道:“朕今年四十有五,皇后二十有五了。龙子来的时机恰好。”

    “万一是公主呢?”叶皇后的手穿过皇帝的手背,十指相扣,悠然问道。

    “皇后怀的一定是龙子。”皇帝肯定地说道。

    “陛下不喜欢公主?”叶皇后回首,眸子定定地盯上皇帝的。

    四目相对。

    皇帝不自然地别过脸,不情愿地说道:“只要是皇后的孩子,朕都喜欢。”

    叶皇后拍拍皇帝的手背,安慰道:“放心,臣妾定会为陛下诞下龙子的。”

    皇帝不语,只是轻轻地吻上了叶皇后丝绸般滑顺的长发。

    “若没有空白的十年,想必陛下和臣妾早已儿女成群了。”叶皇后一时忘情,感慨道,但立即意识到不对,及时住嘴了。

    皇帝感觉到叶皇后的忧虑,转移话题道:“再过几个月就是皇后的诞辰,朕想盛大地热闹一番,弥补朕对皇后十年的亏欠。”

    “陛下。”叶皇后将头彻底地靠在皇帝肩上,呢喃一声,泪已悄然两行。

    皇帝轻柔地撷去叶皇后两颊的泪水,笑道:“皇后受冷落的十年,从未哭泣和哀求,最近怎反倒多泪?”

    叶皇后笑了,泪水反而涌出得更多。

    皇帝继续说道:“到了那天,,叶家老少,后宫妃嫔,文武百官,一定会比春节还热闹。”

    “臣妾已十一年没见家人了,只是在书信中骗他们说着陛下的恩宠,怕他们对陛下发难。他们虽了解真相,但想必明白臣妾的苦心。臣妾也必须为叶家考虑,不能让其他女人的龙子活着。臣妾明白,陛下到时会为这些人,拔掉叶家这颗眼中钉。臣妾让龙子活了七八年,已是对陛下的最大让步了。叶家明白,必须势大,才能不让臣妾这个受冷落的皇后被他人欺辱。”叶皇后沉声说道。

    皇帝将叶皇后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重重地叹了一声:“让你受苦了。”

    数日后,庆国公叶历入宫,谒见皇后。

    皇后搀起头发已半白的庆国公,不禁潸然落泪。

    “老臣已十一年没见皇后了。”庆国公强忍着眼泪,眼眶红着说道。

    待两人坐定,叶皇后拭去泪水,挤出一丝笑,说道:“当时女儿狼狈,不忍让爹娘忧心,就静等时机,等柳暗花明后再与爹娘相见。”

    “你这些年所受的苦,叶家族人无不愤慨。”叶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这正是女儿所忧心的。皇上忌惮叶家势大,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女儿书信告诫叶家子弟不可轻举妄动,正是怕闹到不可收拾。到时叶家未必能占尽便宜。毕竟皇帝还是名义上的正主,被一帮忠臣守护。”叶皇后微微蹙眉,面露忧色地说道。

    叶历不禁得意地轻笑两声,说道:“那帮所谓的忠臣,哼!以赵烈来说,起先誓死不从,现在呢,还不是主动投到叶家门下。”

    “前几日,赵烈来拜会过了。只是,让他做禁军统领,是否合适?”叶皇后身体前倾,严肃地询问道。

    叶历却不以为然地嘿嘿一笑,说道:“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一直以来,皇帝可以对叶家百般让步,但是禁军统领却从不放松。赵烈是唯一一个让皇帝和叶家共同认可的人。”

    叶皇后微微颔首。

    “今日,陛下在朝堂上说,皇后有怀上龙子的迹象。”叶历试探地说道。

    叶皇后羞红了脸,说道:“还说不准呢。只是,再过几个月,就是女儿二十五岁诞辰。陛下预备大大地热闹一番。”

    “这自然好。”叶历不假思索地赞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叶家上下都来,在文武百官前夸耀叶家的荣耀,也可表示皇帝和叶家和和睦睦,是一体的。陛下承诺,在那天会大大封赏叶家人。只要是叶家人,哪怕还在襁褓中,也能有个爵位。”

    叶历凝眉道:“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叶皇后掩口笑道:“陷阱啊,聪明的范大人的确想出布置了一个。”

    “咦?”叶历不由得惊道。

    范安一直是叶家最头疼的人物。这个人总是一肚子鬼点子,往往出人意表。

    叶皇后便一五一十地讲了。

    叶历哑然失笑,好一会儿才说道:“让臣的外孙做皇帝,叶某自愿归隐,做普通的富家翁。”

    “让大哥和二哥也来吧。”叶皇后略一沉吟,装作随口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两人在外掌兵,是叶家在军界的支柱,不可妄动。”叶历断然回绝道。

    “爹爹好狠心啊。大哥和二哥领兵,在苦寒的地方多年,久不见家人。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见见嫂子和孩子。再者,叶家的人全部到齐,才能真正的热闹。”叶皇后几乎要哭了。

    叶历犹豫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说道:“臣只是怕皇帝突然发难,到时叶家就要覆灭了。”

    叶皇后脸色一寒,嗔怪道:“爹爹思虑过甚了。如今陛下已经改了心性。这一年来,陛下只来女儿宫中。女儿稍有不适,陛下就来嘘寒问暖,亲自喂女儿喝药。若是虚情假意,怎能这么久没有丝毫懈怠?”

    叶历毫不留情地一摆手,说道:“今天不谈这个。容臣回去细细思量。”

    “也好。只是女儿的宴会上要冷清许多了。家人不团聚,始终是难以快活的。”叶皇后说着,装作饮茶,偷眼觑着父亲。

    叶历低头不语。

    不出叶皇后所料,在寿诞那天,叶弘和叶志果然来了。

    她太了解父亲和兄长了。自幼时起,即使她要天上的明月,他们也会想办法得到。

    那日,凡五品以上的京官,都带着家属来了。平日相熟的,凑在一起闲聊。那些女人们衣着颜色缤纷,胜似百花齐放,暗暗计较谁的衫裙更艳丽。

    “皇后驾到!”一声高喊。

    皇后施施然而来,后面跟着的是叶家上下。

    浩浩荡荡百人,依照辈分排定,以皇后为中心,向左右扩散,宛如遮蔽太阳的鹰群,阴影重重地压在了众官心上。

    众人齐刷刷地跪下。

    “平身吧。”叶皇后的语气里多了母仪天下的高贵。

    范安起身扫视叶家人,高声夸赞道:“壮哉!窥叶家而知朝廷。”

    叶皇后冷笑道:“只怕范卿口蜜腹剑,表面赞美,暗地里出一些除掉叶家的毒计。”

    叶家老小听了这一句,同仇敌忾地怒瞪着范安。

    范安则悠然笑道:“皇后说笑了。臣即使有这个心思,恐怕也是螳臂当车。”

    “明白就好。为臣子的,应多给陛下提出一些治国良策,为圣上分忧,而不是一肚子坏水,尽做些让人家破人亡的勾当。”

    范安跪下,高声喊道:“谢皇后娘娘教诲,臣自当铭记在心。”

    叶皇后不再理睬他。

    “摆驾栖凤楼!”又是一声高喊。

    叶家人随着皇后走远了。

    范安望着叶家人的背影,眸底升起寒意。

    栖凤楼建于开国初,共有七层。开国初,皇帝感念皇后往日的不离不弃,承诺在皇后寿诞那天,让皇后与家人尽数团聚,又不受外人干扰,就建了栖凤楼。然而,未等楼成,皇后竟病逝。因此,百余年,栖凤楼一直空置着。

    为显示对叶家的恩宠,皇帝决定让叶家人在栖凤楼宴饮。

    叶家人依照亲疏辈分官位高低,分层坐定。孩子独聚在一个楼层。

    “各位都是本宫的家人,因此,本宫今日就说几句心里话。”叶皇后扫视众人后说道。

    “皇后娘娘教诲,吾等自当聆听。”叶家族人齐声应道。

    叶皇后冷峻地说道:“叶家在朝廷能独当一面的人都在这里了。本宫希望诸位能有所收敛。陛下毕竟是本宫的夫君,是各位的主子。以后不可以下犯上,不然就是和本宫作对……”

    “噔噔噔”一阵响,孙琪自外进来,跪在地上。

    “何事?”皇后沉声问道。

    “陛下有请,说有要事相商。”孙琪恭敬地说道。

    “本宫去去就来,锦云留在这里伺候诸位。”叶皇后起身道。

    “想必陛下猴急,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叶志调笑道。

    “兄长不可胡说。”叶皇后笑嗔道。

    看着叶皇后和孙琪的背影,叶家人拜倒,齐声喊道:“恭送皇后娘娘!”

    叶皇后心情好,一路上与孙琪说笑了几句。孙琪的应答倒也得当。

    两人到时,皇帝正在殿外徘徊。

    “陛下怎不与百官在麟德殿同乐?”叶皇后笑问道。

    皇帝扯住叶皇后的手,稳稳地走着,说道:“朕怕皇后饮酒,对龙子不利,故寻了个理由,支开了皇后。”

    叶皇后不语,任由皇帝牵着,往殿内走去。

    “朕昨晚梦到了先帝。先帝说生前杀伐过多,以致怨债一时难以偿还,恐对龙孙不利,要皇后手抄一份《金刚经》,为龙孙护持。”

    叶皇后见皇帝严肃,知道此事非虚,就跪接了旨意。

    皇帝搀起叶皇后,说道:“笔墨纸砚已准备停当。”

    叶皇后自幼便熟习书法,虽耽搁多年,但稍加熟悉,便能得心应手。

    皇帝坐在旁边读书。

    不知不觉已过多时,叶皇后觉得手酸眼疼,便说道:“时辰已不早,臣妾也觉得疲累,想去和父兄告别,顺便休息一下。”

    皇帝笑道:“时辰尚早,让他们尽情欢闹吧。皇后可在朕怀里休息。”

    叶皇后浅笑道:“十一年未见,臣妾更应多陪他们才是。臣妾与陛下来日方长。”

    她说着,径直往殿外走去。

    “来人。”皇帝一声喝。

    十名羽林卫陡然出现,铁甲散发着寒意,死神般矗立,拦住了叶皇后。

    叶皇后回头直直地盯着皇帝。

    皇帝别过脸,心虚地说道:“无论发生何事,你都是朕的皇后,一生不变。”

    叶皇后心一沉,怒问道:“陛下要对臣妾的家人动手?”

    铁甲尖锐的摩擦声自远而近,赵烈大步进来,跪下后要说什么,看了眼皇后,询问的目光看向皇帝。

    皇帝不耐烦地说道:“讲。”

    “陛下,臣围住栖凤楼,放火自底层烧起。叶家人大多身葬火海,侥幸逃脱的也被当场射杀。”赵烈说时,抬眼看着叶皇后。

    叶皇后将凤冠狠狠地砸在地上,仰天哈哈大笑道:“原来都是虚情假意。真是难为陛下了。”

    “你仍旧是朕的皇后。”皇帝语气坚定,如此承诺道。

    叶皇后披散的长发下发出几声刺耳的冷笑。

    “我有什么脸面独活?!九泉之下,我有什么脸面见叶家人?!”叶皇后说着,拔下金钗,狠狠地划向脸。

    长发散乱,脸已血肉模糊,凄冷的笑在大殿回荡。

    连久经沙场的赵烈都头皮发麻。

    “我诅咒你们的下场甚于叶家千万倍!”叶皇后一声骂,朝柱子奔去。

    “快拦住……”皇帝高呼。

    然而,为时已晚,叶皇后已经触柱而亡。叶皇后的尸身倒在血泊中。

    在场的人无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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