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参领匍匐在地,抬头对上荣坦清冷的眸子,就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杀气,心里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看被自己宠坏的儿子,已然瘫倒在地,唇边挂着未干的鲜红,当下,心中有了计算。只听他突然高声道,“少将军开恩!一切都是孙延寿,是孙副将指使末将做出此等错事!”

    一旁的孙延寿闻言,大为光火,就见他上前一步,重重的掌掴在窦参领的左颊之上,那出手狠绝,居然生生打裂了窦参领的左眼眶,瞬时鲜血从他的左边眼角流了下来,那形容十分诡异。

    被打懵的窦参领,一时间脑中空空,却是下一瞬明白了过来,就听对方厉声喝道,“窦钟铭!你好大的胆子,与番邦勾结,出卖军情,居然还口出狂言,陷害忠良!来人,将这两父子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一番话倒是叫穆惜云觉得十分好笑,心中暗暗叹服孙延寿此人的演技以及超级厚的脸皮。什么陷害忠良?敢情,这忠良二字也配用在他的身上?笑话!

    看过孙延寿演绎的这场独角戏,穆惜云对着周围踯躅上前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手,复而缓缓开口道,“孙副将真是有趣,难道这堂堂雍江大营是副将的后院之地?将士们也能任由孙副将差遣安排,罔顾等级?”

    穆惜云话音刚落,孙延寿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不忌惮这个小丫头的,上次败在她手中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更别提屁股上的伤了,每疼一次,都是提醒着他,要尽早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还未等孙延寿作出反应,荣坦冷冷开口道,“孙副将这便要将窦参领父子乱棍打死,当真是把自己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上啊。”

    孙延寿面色一沉,刚要开口,却被窦钟铭抢了先,“少将军,与雍江王传递信息此事与犬子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强儿曾经还多次劝阻末将,不想末将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从了孙延寿的蛊惑,还请少将军不要责罚强儿。”

    窦钟铭的风向转得极快,这几句话出口,分明是将矛头齐齐指向了孙延寿一人,同时也宣告着两方关系的终结。

    穆惜云看着这几人相互对峙,神色是各有千秋,却是十分精彩,她不由得微微扬唇,“窦参领,口说无凭,你三言两语便将所有罪责一并推给了孙副将,可叫我们大伙如何信服?”

    如今这事一出,众人虽然对孙延寿心中饱有腹诽,但是凭借孙延寿在军中的地位,以及暗中勾结的党羽,要想彻底铲除并非一件易事,为今之计,便是叫窦钟铭拿出切实的证据,叫众人看清这个孙延寿的真正嘴脸。

    闻言,窦钟铭抬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荣坦,见他只是对自己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开口道,“穆姑娘,在下并非信口开河,孙延寿此人这些年来在军中虽有些名望,却十分嚣张跋扈,他起初找到我时,我并没有答应帮他陷害将军。”

    “哦?那么是什么叫你改变了主意?”穆惜云挑高了自己的秀眉。

    只见窦钟铭神色一沉,停顿片刻,复而开口,“他答应若是我听从他的安排,便会给强儿在军中寻得一席之地,他让我将那天军队撤离的部署书写在丝绢上,前一天晚上放到千眼洞上数第七,左数第十一个洞中,事后必然有人会收到那东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上的后悔之色散尽,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深深得忧伤,“这件事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穆将军这些年来待我如何,我是心知肚明的。我并不是个用兵如神骁勇善战的人,也因此这么多年来只混到一个小小的参领。我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强儿身上,我带他来军中,为的也是给他镀金,希望他能有个好差事。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窦钟铭将目光快速转到了荣坦身上,看着那稚气未脱的容貌,却无比刚毅的神色,他最终还是低下了头,缓缓摇了起来,“可是没有想到与他同一批进入军营的还有梁王世子。说句大不敬的话,一开始,我并不把世子放在心上,多少世家大族,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沾上些恢弘战绩,也会象征性把他们放到军营中历练。可是时间久了,我却发现不是这样,世子是真的有作战的才能的人,以至于穆将军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把眼光放到其他年轻人的身上。”

    他回望一眼窦强,见对方双眼通红,似乎并不愿意接受事实。

    “胡言乱语!窦钟铭,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孙延寿瞧着对方的眼中迸射出火光来,那眼神大有种你再敢说一句,我便千刀万剐了你的意味。

    “我没有胡说!少将军,穆姑娘,我虽然拿不出确实的证据,但是这些话都是真的,绝对不是胡言乱语,我窦某敢对天发誓,若是今日有一句话不实,愿遭天谴,誓不为人!”

    “爹!你别说了!传送情报的人明明是我,跟您没有一点关系!”

    窦强此言一出,被窦钟铭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逆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一巴掌打蒙了原本已经回过神来的窦强,他不相信自己敬爱的父亲,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竟然对自己出手,还是如此重的手,一时间呆愣在那里,没有一句话。

    穆惜云看到这里,再观众人的表情,见大家似乎都心下了然,她暗暗摇了摇头,心道,望子成龙的心无论是谁都可以理解,但是父母的教育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管真相如何,今日一事窦参领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自己的儿子,这番护犊之心只希望窦强有一日能够明白。只是再看那窦强,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一脸怨怒得瞧着自己父亲,穆惜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边,荣坦只冷冷看着窦钟铭和窦强的方向,并没有将目光聚焦于谁,“孙副将,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孙延寿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回答,就在众人静静得等待他动作的同时,他却不经意发出一声冷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好似抑制不住得仰天长啸起来。

    这笑声伴随着夜光下营火的跳动,显得无比的诡谲。

    “世子爷你莫要妄想用这几句话就定了我的罪。哼!”此时的孙延寿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色厉内荏,口中也已经不再称呼荣坦为少将军,“我大雍的大军向来是以实力说话,既然世子爷已经不相信孙某,那孙某纵然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穆惜云站在一旁,清楚的观察着众人的微表情,她明显感觉到营中气氛的不对劲。孙延寿如今敢于当面质疑少将军荣坦,原因无非有二,起一是他以为穆将军真的不在了;其二,定是他早已部署好了军中接应自己的人。

    穆惜云早先就想到军中有不少暗中被孙延寿买通或煽动跟随自己的人,却不想竟然会有这样多,多到他敢于直接挑战少将军的权力地位,这样一想,穆惜云不由得眉头微紧,看来这军中确实是应该要趁这次机会重新整治一番了。

    “既然孙副将没有辩解之词,如此叛军之罪理应当斩。”荣坦这个斩字一出口,就见孙延寿向着人群中使了个眼色,便立即有人站出来为他鸣不平。

    “少将军万万不可啊!孙副将跟随穆将军多年,屡屡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只听凭一面之词,少将军就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难以服众。”说话的正是赵金山,随着他的开口,立即又出现了附和之声,一时,众人间议论之声四起。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荣坦此时微扬着半边的唇角,眼中却升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赵金山顿了顿,偷偷看了孙延寿一眼,见他朝着自己点了点头,方才继续道,“依末将看来,此事非但不能因为歹人的片面之词就判定孙副将有罪,反而……反而应该由孙副将暂代主帅一职,以防军中有人心怀叵测,动乱军心。”

    纵使知晓对方的用意,只是真正听见的时候,荣坦还是忍不住眉心一动,再看另一边,穆惜云好似置身事外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赵金山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之中开始有人附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慷慨激昂得站起身来。遥遥一看,这些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尽管这样的数量并不足以撼动整个大军的军威,但是穆惜云发现,这些人当中不乏军中将领,他们每人手上的兵力若是加起来……

    “看来,孙副将收买人心的手段果然是高明。”

    孙延寿听见身后这声清灵的声音响起,略略转头,声音带着隐隐的得胜之色,“穆姑娘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收买人心?我孙延寿向来凭借真本事说话,以德服人,如今大家既然有意推举我暂代穆将军的主帅职务,我自当不辜负众望。”

    只见他还没有说完,荣坦冷冽的声音犹如一道利剑,直直插入众人的耳中,“若我说不同意呢?”

    “哼,这恐怕容不得世子不同意!”孙延寿口中之意已经狂妄到了极致,来不及多想,就见他一声令下,瞬时间雍江大营四处涌出许多士兵装扮的人,一个个严阵以待,将众将士团团围住。

    穆惜云冷眼扫过这一群人,里面大多是原本效忠于穆延霆的将士,自然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这不禁让人心生疑问,短短数日,凭借孙延寿此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若说文氏想要假借孙延寿的手除掉自己跟弟弟,还算是情理之中,可是目前的状况已然殃及穆延霆,试问,对这个文氏一直心有向往,爱慕不已的丈夫,她会策划这一切?不会,那么孙延寿的身后恐怕还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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