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在听到声音后,脚步一顿,随后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抬头看着渐渐偏移的明月。在沙沙沙地竹叶摩挲声中,穆离终于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走出了竹林。

    “九郎?”

    来者是于意,于信的胞妹,禁卫军统领宋长风的妻。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她,肚子已经鼓起了一个圆。

    就着月光,可见于意脸上的潮红,估计是快步赶来的缘故,她的裙上还沾染了些泥点。

    在琉璃风灯内摇曳的烛光的照射下,于意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三姐这是在散步?三姐夫呢?怎么不叫他陪你?”

    于意有些错愕的看着穆离,她应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宋长风让她来试探穆离的吧!

    “父亲如今高热未退,他还在父亲房中守着,里头闷,我便一人出来走走。”

    对于于意的话,穆离不可置否,她只是提醒于意道:“今晨刚下过雨,这竹林地势偏低,积水较多,三姐可要小心脚下。”

    “我不往竹林去,只是刚才路过,见着里头似乎有人说话,没想到是九郎,”说这话时,于意还将头往前探了探,似乎这样就可以看见里头是否还有他人一样。“有谁跟九郎一块吗?”

    于意不是一个会做戏的人,那等拙劣的演技,在穆离这里走不到一招,不用想便也知道此事必定与宋长风有关。

    “三姐怕是听错了,小弟只是寻兄长至此,并不曾与人交谈过。”穆离对于意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恭恭敬敬的模样,令于意看不出半点问题。

    这时于意才‘啊’了一声,待于意镇定下来之后,她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不敢看穆离。

    虽然穆离一直以幼弟的身份待她,可不知为何于意在面对这个幼弟的时候,却总是想到另一个人。好半晌,于意才出声问道:“兄长他……”

    于意一直不动,穆离便站在原地陪于意耗着,“应该回去了吧!”

    “兄长经常这样,大半夜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九郎初来,想必还不习惯兄长这般作为吧?”

    “不会。”

    于意见穆离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能够挖掘出什么□□的样子,便也没有过多纠缠,只说了句:“不会便好,”而后她又抬头看了眼上空,“时候不早了,不如九郎替我去兄长院中看看,兄长回去了没有。”

    “好,”穆离答应了之后又对于意说道:“夜深露重,三姐早些回去歇息。”

    于意并没有立马就应答说好,只是道了声:“我再走走……”

    话已至此,穆离再也没有停留的理由,向于意道了声告退之后便抬起脚步往于信的院中走去。

    穆离前脚刚一离开竹林,竹林深处便走出来一人。

    “夫人觉得如何?”

    于意的目光还停留在穆离离去的身影上,她顺着穆离远走的路线,眼神有些迷茫,抿着唇,脑中不知作何感想。

    于意并没有回答宋长风的话,只是问他道:“刚才的人追上了吗?”

    宋长风走上前,一手接过于意手中的琉璃风灯,另一手环在于意的腰间,“没有,那人轻功极好,对府上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绕着府上追了两圈,最终还是跟丢了。”

    “你觉得会是哥哥吗?”于意仰起头望着宋长风,借着烛光的微亮,于意没有错过宋长风脸上的表情。

    宋长风感觉到于意身体发冷,环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松开,执起了她放在身侧的手。

    “岳父也说不准的事,我心里也没底。”宋长风害怕于意多想,便又将于信的消息说与她听,“他们是在传是楼找到舅兄的。”

    “夫君……”

    宋长风看着于意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心疼,问道:“怎么?”

    “没事……”于意也说不准她此刻的心思如何,于尘给她的感觉跟那个人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像,女人的直觉总是不会错的。

    但是那个人已经走了,尸首无存,衣冠冢还建在洛阳城外与魏朝时期的洛阳宫遥遥相望呢!

    “我冷了,咱们回去吧!”

    对于于意,宋长风永远都是宠溺的,虽然他知道他的那一点宠溺永远不能将于意心中的另一个人给挤走,但他就是愿意傻傻的付出,只要于意一切安好。“好!”

    宋长风携着于意一起回了于意未出阁时的院子,而一路往于信院中而去的穆离,则在于信院外的墙角停了下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深夜长谈,你们就没有出点什么事?”

    穆离抬头望着坐在墙头上的人,一脸正经得道:“你说于意?没有!”话音一落,穆离旋身一转,转眼间业已坐在了那人身侧。

    两人就这样并排着坐在墙头上,聊着该聊的话题,就好像从前一样,每每聊天,他们两人从来不爱在别处,就爱爬墙头,上楼房。

    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那人用胳膊肘撞了穆离一下,提醒她道:“宋长风那小子胳膊肘总往外拐,你小心提防着他,不然日后准被他阴了。”

    穆离想了想,随后说道:“他背后是穆脩,而穆脩有卢书白在侧,卢书白今年二十三了吧?”

    卢书白那人,怎么说呢,打小就是个聪明的人物,鬼精鬼精的。就是世家出来的人,都有那么点怪脾性,不是谁都能掌控得住的。

    “卢家的小郎君,脑子灵活,是个做大事的。只是可惜了那迂腐的家规。”

    穆离手里头关于卢书白的信息不多但也不少,至少穆脩想让卢书白当丞相这个资讯她还是清楚的。“当个军师到还凑合,可要是顶上苏焯的位置,那还有得磨!”

    那人一听穆离说卢书白顶上苏焯的位置,差点吓得一个跟头栽倒地里头,出不来了。好在他心思稳健,不容易被惊吓住;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受不住,“你不会是想……”

    穆离双肩一耸,两手一摊,朝身侧那人扫了一白眼,道:“我什么都没想。”

    那人一听,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你都沉寂一个月了,再不动手,苏焯他们可要熬不住了。”

    “依照如今的情形,穆毓应该快到夏州了。”从穆毓走后,穆离就一直关注着穆毓的动向。

    未到夏州,这边便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可若是穆毓一旦到了夏州,别说朝堂上元闵跟苏焯会斗得不可开交,便是吐谷浑那边也是免不了横插一杠。

    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么慢?”那人心想,以穆毓的速度,不至于啊。

    穆离突然转过头看着那人问道:“你当真没发觉,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多了吗?”

    那人倒真是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天气上面,“今年事情太多,倒真没有那个心思看下了多久的雪,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气候的问题,现在这么急着说,也看不出什么来,等到了夏季的时候才能清楚的知道具体的状况。穆离见那人并不关心这东西,也就没有打算多说。

    只是道了句:“问题就是,最迟后日,穆脩会微服到访。要真是到那个时候,你防着你爹,别让他拆我台就好。”

    “我一傻子,你让我怎么防?”

    这话可真好笑,穆离险些就要被那人给气乐了,“再不济,拿一木棍,直接往他脑袋上招呼,这样你一傻子总办得到吧?”

    那人立马摇头拒绝道:“老头子多精明的一个人,这个事我办不了。”

    穆离有些微赧,“那我要你何用?”

    那人心想,做人做成他这样的,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他亦是有些委屈,“阿离,做人可不能不厚道,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兄长,有你这么把兄长往火坑里推得吗?”

    “你觉得穆熙此人如何?”穆离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上一句还在说着生死大局,下一句就到了今日气候如何上了。

    不过习惯了就好,很快那人便接着穆离的话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要用到他?”

    穆离一听那人的语气,便对心中所想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她点头道:“看来你也觉得能让穆熙出马的,必定是民生大事。那我便可放心谋划了。”

    “不是,阿离,你悠着点啊!虽说这天下本该是你的吧!可是,你也不能随便乱来啊!穆熙要是出马,这天下得死多少人啊?”

    穆离做事从来都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是不会拿出啦与人说的,今日突然提起穆熙亦是如此,这件事她想了许久了。

    “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别管了。”而后穆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便也就顺便说了出来,“外头府宅收拾的差不多了,过几天我便搬出去。明面上的事,自有我盯着;暗地里,我也就信得过你一人。”

    那人嗨了一声,随意的罢手,不在意的说道:“行了,就这么点事,有什么为难的,从小到大,你那次做坏事不是我给你收拾尾巴?还用得着你特意交代吗?”

    “于信,委屈你了。”第一次穆离突然觉得确实是委屈于信了。

    可对于穆离说的委屈一词,于信却有不一样的理解,“阿离,我是你兄长!”

    “……”对于于信的话,穆离很是潇洒的甩下一个颀长的背影,扬长而去。

    “诶,你这什么脾气啊!”于信好不容易想要煽情一回的念头,就这样被穆离给活生生的掐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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