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虽然不怎么识字,但是跟在乐逊身边这么多年却还是明白点东西的,比如说这个:梁上君子,他恰好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着乐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陆钧觉得适才是不是他的错觉,其实楼符这孩子跟穆离虽然大不相同,但是那股子聪明劲却是差不离,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简直就是如出一辙啊!

    乐逊想起这两天他与童儿爬墙头的事,当着穆昉的面也不好怎么解释于是除了尴尬就只剩下心虚了。

    但是,这梁上君子这词用错地方了,于是乐逊轻咳一声,解释道:“《后汉书陈寔传》有云:时岁荒民俭,有盗夜入其室,止于梁上。寔阴见,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孙,正色训之曰:夫人不可以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

    “此乃梁上君子之出处,多用指盗窃之人。”乐逊突然想起有一次穆离非但逃学还顺带捞了一些东西走时,与他辩解梁上君子之意,其实现在想来也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于是乐逊继续说道:“不过有个人倒是对梁上君子有不同的释义!”

    楼符上前一步,跪坐在乐逊身前,谦卑的道:“还请老师示下!”

    陆钧见此便知乐逊这是收下楼符这个徒弟了,看在穆离拐弯抹角讨好他的份上!于是在他们开始授课时,他便与穆昉两人退了出去。

    乐逊端坐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梁者房梁也,一房能否得以建成看根基;但若想屹立百年不倒,房梁、不可或缺。上、尚也,取矜夸、自负之意;为君者,兼备德才地位贤明之人……”

    当初穆离的结论是:“梁上君子若指的不是尔等自命不凡之人,本王随你处置!如何?”

    乐逊还记得穆离当时冷笑的模样,穆离看着哑口无言的他,冷笑道:“梁上君子不过是尔等德才兼备地位贤明之人拿来取笑那些埋在土里的根基而已。”

    “一屋之成所需东西太多,家国亦是如此……”乐逊教学的声音渐渐飘远。

    不知过了这许久才认可的实情,是否可以透过风霜带到他最不愿教、却偏生聪慧得让他不得不放弃自己先前想法倾囊相授的、那个最看他不顺眼的、亦是此生唯一的一个学生耳中。

    “还没醒?”穆离去探望清风的时候正巧碰上薛神医从清风的屋中走出。

    薛神医有些无力的摇头,“药量比之前老夫交给先生的要大上不少,且用药也……”

    说起这个,穆离也是一阵头疼,她是怎么都不知道,清风有一日会竖着进她的屋子,横着抬出来。果然这偷酒喝的毛病,得改改了。

    穆离安慰薛神医道:“此药并非‘夺魂’神医只管依寻常之心救治就好,神医莫不是忘了,这药本就出自神医之手。”

    薛神医听完穆离的话后,心中的团团密云瞬间四散而开,一缕缕和煦的阳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进他心底,他豁然开朗,朗声大笑道:“多谢先生提点,此药本就出自老夫之手,自是不可与先生当年所中之‘夺魂’相比。”

    穆离淡笑道:“如此,神医知晓该怎么做了吧?”薛神医经过一天一夜还未有任何进展不过是因为过于担心清风,故不得其法而治罢了。

    薛神医只要想明白他之前错在何处,便一身轻松,也不急着给清风救治了,站在门廊上与穆离闲聊起来。“这是自然,还是要多谢先生,若非先生提醒,老朽还真就深陷迷云,不得其法而出。”

    穆离摇头道:“神医客气了,这本就是在下错在先。若非在下任性要求,神医也不会研制出此等药物。清风也就不会误食了。”

    商连身着一袭白衣,脚穿一双祥云纹饰云头靴,好一副端方公子俏模样,他嘴角微微翘起,说道:“我说怎么今日庄子内如此安静,清风误食了什么?该不会是要睡着过除夕夜?”嗓音清冽悦耳,不禁令人沉醉。

    时间愈近除夕夜,穆离的心情便越不受自己控制,就比如现在,时常避商连如蛇蝎的穆离,竟然会对商连动开玩笑的心思,她故作沉吟道:“夺魂!”

    商连看着穆离的眼神在薛神医看来简直可以掐出水来,只见商连满眼温和的望着穆离说道:“离儿,你这般不会骗人,待去了长安岂不是危机重重?”

    穆离有些诧异的求教于薛神医,薛神医不耐于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于是借口说:“老朽记得,还差清风一副药没熬,老朽去给他熬了来,不然就真的要睡着过除夕了。”

    商连对着薛神医拱手道:“有劳薛老费心!”

    薛神医无所谓的摆手,趁着穆离偏过头的那一瞬,朝着商连挤眉弄眼,说道:“当然得费心了,不然怎么熬出头?”

    商连感念薛神医的好意,但是只要抬眼一对上穆离那个人,便是他自己有多想要,那也得徐徐图之不是?

    穆离是何等聪慧之人,又如何看不懂薛神医与商连之间的眼神往来、如何不明白他们两人之间话中有话,“神医今日话说得有些多了,再有三日便是除夕,清风若是今夜子时之前还不能醒转,神医的招牌怕是保不住了。”

    薛神医听到穆离的话后,立马垮下一张老脸、摆着古怪的表情,似是对穆离说出的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就是嫌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里碍着你们两的事了吗?想让老朽赶紧走,就直说啊!拿老朽的招牌说事,先生你也忒不厚道了。”

    有人相助自己是一回事,但若是好心办坏事就不好了。

    未免穆离稍后跑去将薛神医的招牌给砸了,让薛神医无法安心过除夕夜,商连赶忙劝说薛神医道:“薛老,清风就拜托您了!”

    一说起清风,薛神医这才又将被自己抛诸脑后的事情捡了起来,“郎主且宽心,自毁招牌这等事,老朽还是做不出来的。”

    商连对着薛神医又作揖行礼,说道:“一切就有劳薛老了。”

    “先生、郎主,你们慢聊,老朽先行告退。”说这话时薛神医还是一脸的正经模样,但是下一瞬却又对着商连挤眉弄眼,也亏得穆离不与他计较,对着薛神医道了句:“幸苦神医!”

    不咸不淡的语气,虽与穆离寻常说话时并无两样,但是商连就是感觉到了:离儿她在排斥!

    商连对着薛神医使了个眼色,薛神医立马不搭茬,赶忙下去给清风熬药。

    “就是这个东西?”商连走进清风房中,看到一旁矮几上放着的釉白色小瓷瓶,他将瓶中的粉末倒出些许,伸手捻了一丁点儿粉末,便想亲口尝试一番。

    商连吃完后,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腕,探了一下脉搏,良久过后他说:“除了心脉紊乱,心速加快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怎么清风吃了会昏睡不醒?”

    因为知晓那东西不会对商连造成伤害,穆离也就没有阻止商连的动作。

    见被问时,也将自己所知告与他知:“此物因人而异,于你无用。清风许是因为有内力傍身的缘故才会昏睡不醒,如此倒还省事,毒解了便无恙。”

    商连听到穆离如此解释,笑问道:“离儿提早让谁试过毒了?”

    穆离并没有立马就回答了商连,她停顿了一下后,只跟商连继续解释那毒物道:“若是寻常未习武之人误食了,心脉亦是如你一般紊乱,不过……”

    “此物毕竟因‘夺魂’而得,若是出现受惊害怕、神志不清、举措异常等征兆实属常态。”

    听到穆离说受惊害怕、神志不清时,商连想结果定不止于此:‘夺魂’的第一步是无限放大中毒者的五感六欲、使中毒者对外界的感知异常灵敏,但在行动上却恍如废人、迟缓异常。

    但是,若是以为‘夺魂’就对中毒者的控制就仅限于此,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夺魂’的第二步则是在无限放大中毒者五感六欲的情况下,使得中毒者的行动恢复如常,但却不受自己控制,只会被心魔所操纵。

    而到最后五感渐失,直至全部消失,但是心魔却被无限放大、令中毒者一直生活在恐惧的牢笼之中,最终活活将人折磨致死。

    商连漫不经心地问:“不知是谁得罪离儿了,竟要遭如此罪罚!”

    “没有谁,”穆离原本不打算说什么的,但是商连他……每每盯着她看、且笑得一脸温和的时候,她就觉得跟这样的一个人说谎……会心虚。

    于是穆离而后如是说道:“除夕了,往长安城送点小玩意儿的时候不小心捎带了一些过去,至于谁时运不济,不小心碰上了,这就不是我所能掌控得了的。”

    “哦,”商连一脸的恍然,“原来是不小心捎带了一些过去啊!”

    若是往常穆离被商连如此打趣,定会找了借口便走,但是今日穆离却没有这样做!她一脸认真的点头回道:“是,不小心捎了一点过去。”

    穆离走到商连身旁,将商连手中的小瓷瓶拿到自己手上,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见福叔?”

    “福叔回来报过信之后,便又折返回去了。义父义母尚在路上,最迟后日便能到达。离……”突然想起什么的商连,话音突然一顿,仅是一霎那间,商连复又换做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似乎刚才那个表情瞬间僵硬的人不是他一般,“离开那么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穆离顺着商连的话说道:“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商连听完穆离的话后,一双好看的剑眉紧紧蹙皱,嘴里的牙根被他磨得咔咔作响。注意到商连的变化的穆离眼含担忧的看着他。

    感受到穆离担忧的目光后,商连这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他说:“离儿这么早起来,想必还未用过早膳……”

    穆离一双锐眼直勾勾的盯着商连,她嘴角微微往上勾起,轻启唇齿,“商连,你很紧张?”声音清凉且邪魅。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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