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花解语再也没有见过逸楚渊,她也被因此而禁了足,除了后花园和她居住的沁兰阁之外,其他地方一律不能去。

    她终日呆在屋中,除了吟诗作画,便是弹琴抒情,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虽然无聊,倒也平静。

    她的内力犹如石牛沉海,依旧丝毫俱无,就像从来都不曾有过一样,这让她不禁沮丧不已,毕竟,有了内力,她还可以找到机会逃脱这个让人窒息的牢笼。

    她的身体原本是十分好的,即使没有内力也体力充沛,可是自从那屈辱的一夜后,她的身体竟也十分虚弱起来,时不时便乏力嗜睡。

    这一日,她正在弹琴,忽然腹内一阵抽痛,浑身瞬间像坠入冰窖一般,瑟瑟发抖,她哆嗦的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丹田中似有万根钢针扎过,疼痛难忍,窒息般的痛感侵袭着她的感官,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摔倒时撞在琴台上,手肘和膝盖擦伤大片,鲜红的血渗出衣衫,她都没有察觉。

    不知昏迷了多久,她似乎又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她伸手去抓,什么都抓不到,只是鼻中竟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她的神智渐渐清醒,双眸艰难的睁开,竟然看到无尘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浓重的药味弥散在空气中。看来梦中的药味是由此而来了。

    她虚弱的睁着眼睛,干裂的嘴唇苍白不见一丝血色。略显放大的墨瞳无神的盯着屋顶,冷淡的问道:“我怎么了?”

    无尘搅动着中药,略带一丝愧疚的说道:“你中了寒毒。”

    “为什么?”

    无尘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着她。

    她眸光闪动,樱唇微启,冷漠的问道:“是他将寒毒排到我的身上的,为什么?”

    无尘双眸掠过一抹赞赏,微带歉意的笑道:“因为王爷身中寒毒,需要找一个至阴体质的女子将寒毒传过去。”

    “所以就找到了我?”她没有看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屋顶,眼中透着沧桑。

    无尘呐呐的说道:“寒毒每月发作时,我会给你药丸去抵抗,以后不会有什么痛苦。”

    她像是没有听到他话一般,一动不动的躺着,双目呆滞无神。

    无尘叹了口气,转身退了出去。

    她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悲愤吗?痛苦吗?可悲吗?她就是一颗棋子,陷入一场有预谋的棋局中,被彻底的利用完之后便抛弃一边。她的人生非要这么悲哀吗?不,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会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牢笼。永远都不再回来。

    她的生活宛如一滩死水,她始终无法从那夜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小月也看出了她的心事,时不时找一些笑话来逗逗她,可是,她的精神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从寒毒发作到现在,又一个月过去了,她精神愈加萎靡,终日恹恹无神,时不时昏睡,她以为,这是寒毒留下的后遗症,然而,在她的月事推迟了两个月之久后,她终于意识到,她是怀孕了。

    她悲凉的抚摸着腹部,虽然她也曾憧憬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觉得那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会是自己在一个非情愿的情况下,得到的阴谋下的产物。孩子何其无辜,让他一出生便接受这样的遭遇吗?她痛苦的抚着额,双眼紧闭,轻颤的长睫泄露她挣扎的心事。

    有了孩子,她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心,在这个冰冷的异世,孩子可以作为自己骨血的延续,不会算计她,也不会抛弃她,让她孤寂无依的内心重新焕发生机。她开始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做一切有益于胎儿的运动,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转眼间,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开始了,皇帝下令,命各王爷携家眷一同前往狩猎场,参加这规模宏大的狩猎活动。

    这是花解语自花园一别后,又一次见到他。

    她仍旧穿着迤地的白色长裙,广袖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莲步轻移间,万种风情,宛若凌波仙子般飘渺出尘。

    她坐在王府事先备好的马车中,长长的锦帘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的手指捏着锦帘的一角,正要掀帘远眺,却意外的看到了轿边的一抹紫色衣袂,她冷笑着,放弃了掀开帘子的打算,因为她知道,轿外,逸楚渊骑着马儿走在旁边,她,不想看到他。

    他显然看到那一抹淡逸的白影翩然走进轿中,也看到了轿帘的一角掀起又放下,那一刻,他竟然十分渴望再见到那张清丽绝俗的俏颜。然而,他却没有勇气面对她,这也是一个多月来他躲着她的原因。

    她垂着眸,冷冷清清的坐着,想起这一个月来的风言风语。人们说,睿王王妃失德,新婚夜没有落红,睿王大怒,所以自洞房夜后,再也没有临幸过王妃,在外人眼中,她是一个无耻的,不受妇道的女子。

    她嘴角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难道他就这样恨她吗?将寒毒排到她的身上不算,还要任人诋毁她的名声,她在他的眼中竟然这样不值一文吗?

    他看到那掀起又放下的轿帘,心中一片黯然。睿王妃失贞的事情他知道后十分恼怒,彻查了消息的来源,发现竟然传自睿王妃新来的丫鬟紫菱,后来才知道,她受命于陈太后,虽然他进宫为她平了冤,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终究是传得老少皆知。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个轿里,一个轿外。谁也没有主动和对方说一句话。

    皇家猎场就在云雾山脚下,这里有一片原始森林。森林中长着各种珍稀树木,也生活着各种珍奇动物。每年的初秋,都是皇家狩猎的好时候,此时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骑马奔跑。

    花解语在小月的扶持下,骑上一匹浑身雪白的好马,马儿兴奋的扬着蹄子,在林间自由的奔跑着,飘逸的长裙飞舞着,在身后荡起完美的弧度。她惬意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任由马儿随意的跑着。她的手中执着一张雕花的弯弓,弓体较软,她勉强可以拉开。也许可以在遇到危险时一用。

    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逸楚渊,却选择走另一个方向,她故意避开他,独自向密林深处走去。她只想远远的避开纷扰,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然生活。

    随着离大队越来越远,她的心情也越来越愉快。她微笑着,满面柔光的抚着肚子,心中暗暗决定,她要靠自己生下孩子,把他抚养成人,让他快快乐乐的生活。

    身后,一阵轻盈的马蹄声响起。她惊慌的向后望去,却见一身骑马服的明水瑶端坐马上,快马向她而来,没想到柔柔弱弱,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太子妃竟然也会骑马,并且骑术还相当出色。

    她眉睫轻蹙,厌恶的皱着眉,直觉中不想与她有更多交集,便拨转马头,快马加鞭往人迹罕至处而去。

    四周景物似流云般向后流泻着,走着,走着,狩猎者的喧闹声已渐渐消失,地势也愈加陡峭荒蛮起来。

    一阵奇怪的呜咽声响起,前方有秩序的出现一大批野狼,野狼森绿幽深的眼眸贪婪的望着马背上的她,白森森的牙齿迫不及待的露了出来。她急急勒住马,警惕的望着前方,手指缠绕着缰绳,大脑快速的转动着,想着应对的策略。

    狼群渐渐靠近,奇怪的是,明水瑶也渐渐靠近。

    当明水瑶发现狼群时,她的马儿也已被包围。

    她惊恐的尖叫着,慌乱的甩着手中的长鞭,不停的喊着:“躲开,躲开。”尖利的嗓音在空旷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是眨眼功夫,一抹紫衣便迅速出现在狼群边缘,逸楚渊紧张的望着狼群中的两抹身影,眼中盛满担忧。

    花解语无法形容再次看到他的心情,也许是高兴的,毕竟不用葬身狼腹了,也许也是悲哀的,她将又一次回到那座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她惊讶于他赶来的速度,似乎就是藏于附近一样,只等着她们有危险时出现。

    逸楚渊看到两抹处于危险中的人影,目光游离着,心中不断挣扎着究竟该先救谁的问题。

    明水瑶凄婉的叫声再一次吸引了逸楚渊的视线,他的手微微颤抖,神情犹豫着,却在深深的凝视了花解语一眼后,选择向明水瑶移去。

    他手中握着一柄青锋剑,泛着盈盈寒光,如同万民景仰的神兵一样,浑身散发着炫紫邪魅的光影,隐约可见似有龙吟虎啸缠绕,杀气盎然,那夺命之剑,带着凌烈的寒光,瞬间便夺了几十头狼的性命,他宛如沥血战神般,昂立于山野之中,然而那嗜血的疯狂却并不是为她。

    花解语凄凉的笑着,奋力将手中的弓箭拉开,毫不犹豫的射了出去,没有内力,剑势弱了许多,却仍有几匹野狼受伤倒地,然而,她没有那人那般的能力,只能想办法去躲,她边射边退,直退到一棵笔直的大树旁,转身迅速爬了上去。也许人在遇到危险时,可以激发出最大的潜能,她竟然轻松的爬到大树之上。偎在两个枝杈之间,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把弓箭挂在树枝上。

    逸楚渊迅速来到明水瑶的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腰肢,飞跃出狼群之外,在转身之际,担忧的看了一眼花解语,发现她安然靠坐在大树之上时,便略微放了放心,脸上逸出一抹笑意,转身飞速离去。

    被她搂在怀中的明水瑶恶毒的看着树枝间的花解语,冲着暗林中的一抹黑影打了个手势。

    在逸楚渊离开之后,一只离弦之箭带着雷霆的力量迅速向着花解语而去,当她发现时,箭已近在咫尺,她惊慌失措的弯腰去躲,却不小心一脚踏空,从树上直直的落了下去。树下贪婪的狼群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树上的花解语,看到她坠落下来,不由集体发出阵阵呜呜声,呼啦一下重新围了过来。

    花解语在方才爬上树时,将弓箭搭在了树枝上,如今,手无寸铁的她看着重新围上来的狼群,眼眸中掠过浓浓的担忧。她一手抚着腹部,腹中隐隐作疼,怕是在刚刚摔下时动了胎气,另一手飞快的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支箭,她警惕的靠着大树,手中握着箭,只要有靠近的狼便给它一箭。

    虽然她已没有了内力,武功招式却还在,奋力顽抗下,一时狼群也近不了身。

    然而,她却忘了,今天是她每月寒毒发作的日子。方才搏斗打得大汗淋漓,浑身湿热,下一刻却如堕冰谷,彻骨寒冷,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瑟瑟发抖,脚步虚软,站立不住。

    她斜斜的靠坐在树下,牙关紧要,竭力保持大脑的清醒。她一手哆嗦着从怀中掏出无尘给的药,拔开瓶塞,颤抖着往嘴边倒去。然而,不受控制的双手,丝毫使不上力气,一多半的药被倒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心中涌起无限的绝望。

    阴险的野狼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一只领头的壮硕公狼一跃而起,向着她扑了过去。

    花解语挥起手中的箭,向着野狼刺去,却被野狼扑翻在地,她双手紧紧掐着野狼的脖子,狠命的掐着,狼的血盆大口就停在她面前半尺远的地方,她甚至可以看见狼眼中的嗜血绿芒。

    一人一狼僵持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到腹部一阵胜过一阵的抽痛和双腿间粘稠湿热的液体,她悲哀的闭了下眼睛,默默的说道:“别了,孩子,找个好人家投生,不要再找这样的父母。”

    不知过了多久,狼的舌头耷拉了下来,白眼上翻,断了气。她浑身虚脱的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渐渐陷入昏迷。

    狼身软趴趴的搭在她的身上,情景有些诡异。

    没有预想到的疼痛,没有难忍的啃咬,没有死亡的气息,她陷入了昏迷,只在半昏半醒间,她似乎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和一张饱含疼惜的脸。

    是谁?

    究竟是谁?

    似乎从穿越过来后,她便总是昏迷过去。这一次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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