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宿子区,宿使府邸的观星台上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其中少年昂首挺立,眉宇间散发着逼人的英气,老人伫立在阶下毕恭毕敬。观星台呈八边形高高耸起,八个角上插着绘满星辰的旌旗,台子中央用支架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钟摆,钟摆的两面镶嵌着整块的水晶,下方连接着一只玉槌,正在有规律地左右摇摆。其中一面的中心嵌着两根指针,较短的分针在玉槌摆动六十次后前进一格,另外一面的水晶上呈现出车水马龙的街市景象,灯火熠熠,人潮在光影下流动。

    观星台上的老人便是奎宿的宿使禾泽,而其间的少年则是西宫宫祀所里的三大观星师之一居沔,禾泽此刻正紧盯着水晶光幕,注视着里面的民生百态,而居沔始终抬头仰视着星空,他双眼的瞳孔里有三条红线在中心交错。

    “居沔大人,为何宫祀所会如此在意这个刚来天轴的外地人,竟然让你来帮我缉拿他。”禾泽收回目光,敬畏地打量着眼前衣着观星服的少年。

    “他的命星忽明忽暗,色泽偏蓝,形状像漏斗,位置飘忽不定,现在应该进入到辛区,他可能会打算从辛区直接离开奎宿前往娄宿。”居沔手里握着星晷,星晷的指针左右摇摆不定。

    “形如漏斗?这意味着什么呢?”禾泽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只是受命于断夏来这里帮你找到他,其他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这人名叫零归,好像是来自凉衣,在申区和卯区被监测到,根据他的行踪判断,的确有可能穿过宿中心到达辛区。”禾泽把以前在水晶光幕中看到的如实汇报。

    “抓他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断夏祭司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你我若是让他逃出奎宿,你就会掉脑袋,而我也会被撤职。”居沔交待完所有事就匆忙地离开观星台,只留着发怵的禾泽。

    奎宿辛区,零归本来打算直接前往娄宿,最后想起在羽伊家看过的书中说到辛区有一个好去处,锦会堂。书上说锦会堂是一家棋舍,也是整个西宫消息汇集之地,锦会堂,消息海,老话是流动的,他便打算找到这地方探探消息。

    棋舍是上流权贵经常光顾的地方,而这家锦会堂却不避下层平民,重大的消息和秘闻从权贵们的口中传出,流进民众耳朵里,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消息在这里也会被当做商品来买卖。

    走进锦会堂,零归才知道这里气势果然非凡,本意是专为达官显贵们提供的娱乐之所,却最终成为各类人物鱼龙混杂之地,里面分为棋室、茶室、玉室和书室,来这里的人都能各得其所。

    进门便是棋室和玉室分居两侧,楼上则是茶室和书室,看着厅堂中央挂着的大盘天问棋局,零归不禁想到景魂,若不是景魂帮他在丹朱国赢得那盘时空境里的天问棋局,他就不会来到这里。

    下大盘棋时,周围总有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对下棋双方的每一步都有评点,或高声赞扬,或低头惋惜。玉室则时刻拥挤着大批古玩收藏者,聚在一起研究各种玉器的质地、风格和出处,是谁的大手笔,或出手自家的收藏,或讨价买进自己钟意的宝贝。

    茶室还能经常见到穿着华贵星服的观星师,两两谈天说地,剖析天文肢解各种天轴的大事。

    锦会堂的书室在天轴国都是出了名的,这里收藏的书籍连国府书库都难以企及,因此这里也时常汇聚着各行各业的奇能异士。

    零归径直走上二楼,执事出来招呼,先是询问在哪里就坐,茶室还是书室,然后安排案几,他选择了个靠廊的位置,便于看到下面的天问棋局和听到各种人物的议论。

    “听说,天轴国又有外地人来,那人好像叫零归,如今正在奎宿境内逃往。”一位喝茶的中年人对另一位说。

    “咱们宿使大人禾泽派兵到申区和庚区捉拿,都没有抓住这个人。”对案的人接道。

    “你知道吗?宫祀所把观星师居沔都派过来了,说是一定在奎宿将零归制服。”第三个人凑过来说道。

    “那他应该就逃不出奎宿,曾经有十几个外来人都栽到他手上。”第一个开口的中年人推测道。

    没想到零归一到这来就听到有关自己的消息,正听得入神,那群说话的人突然间戛然而止,目光一致地盯着门口,只见一个相貌堂堂,衣着华贵的人昂首走进堂内,目光来回在楼上楼下扫过数遍,然后停留在零归的身上。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厅堂片刻安静后,靠窗另一群人开始小声嘀咕。

    “西宫监察使季琅,监察使直属吏员,西宫宫主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见众人摇头,他又开始炫耀起来。

    听到这里,零归心里一惊,但没有丝毫慌张无措,见那监察使始终盯着自己,零归与他对视一眼,脸上带着坦然的笑容,然和随和地收回目光,心里思忖着脱身之计。

    监察使季琅同样来到零归所在的茶室,并在他对面靠窗的地方坐下,偏过头去便能看到彼此。

    零归有些如坐针毡,却始终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端详着案上的茶杯,那人自进门看过看过他一眼后就没再看他,只是用余光盯着门口。

    门口到底有什么呢?零归好奇地斜着头看去,隐约能看见一些穿着异常的人在门口晃动,危机感油然而生。似乎明白些什么,那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却有意暗示自己,危险正在逼近,零归朝他望了一眼便是感谢,然后起身找到执事询问茅房的位置。

    执事将零归带到锦会堂的后面,正好有道门直接通到外面的街上,他刚想直接逃出去,下意识地看了看怀里的水晶钟,时间恰好是辛时,这里的星辰透镜正好开启,出去可能死得更快,躲在锦会堂还能让那些人有所顾忌。想到这里,零归迂回堂内,再次找到执事,装作富贾大商的样子请求能和这里的堂主见上一面。

    执事将零归带进内阁,叫他在这里等待,执事出去通告堂主,这里完全与外面隔绝,他的本意是只要捱过一个时辰,就能安全脱身。

    不到一会儿功夫,执事先走进内阁,后面跟着一位气质不凡的女子,装束打扮超尘脱俗。

    零归没想到这间偌大的锦会堂竟是一个弱质纤纤女子张罗起来的,执事走到零归身边,彬彬有礼地介绍道∶

    “这是堂主斐尔姑娘,你们聊着,我去沏茶。”

    斐尔径直在对案上坐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零归,等待他开口说话。

    “我想盘下这家店,姑娘出个价吧!”零归心不在焉地说着,时刻关注着格外的动静。

    “这锦会堂是我父亲一手撑起来的,也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是不会出手的。”

    “那我想租下这家店,三个月后原样奉还如何,价钱还是你出。”零归搅尽脑汁拖延时间。

    “你想用这家店的铺面做什么什么生意?”斐尔端起香茶轻泯了一口。

    “我想把这些年来收藏的玉器古玩展卖出去,你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因此我就有这个打算。”话音刚落,格外惊现一阵嘈杂,零归猜到可能是官兵进来搜查。

    执事进来在堂主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然后斐尔就面色古怪地盯着零归看,看得他心里发毛,坐立不安。

    “外地人肯定不敢到这里来,你就让他们搜吧!”斐尔对执事吩咐道,执事唯唯诺诺地走出内阁。

    “你想出手古玩玉器,也算是正当买卖,这样吧!三个月我分文不收租给你,并且这店里的执事一并交给你使用。”斐尔笑着对零归说。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你岂不是在做亏本买卖?”零归心里不安,却没有好的脱身之计,又被堂主的话怔住。

    “只需要你三个月后,拿出利润中五分之二就行。”

    正在这时,阁门前传来嘈杂的对话声。

    “这是堂主的内阁,不让人进去搜查。”执事拦在门口。

    “我们奉命搜查,你再敢阻拦,连你一起抓走。”门外武士大声嚷道。

    听到这句话时,零归惊吓地站立起来,察觉到自己不安的举动,又连忙端坐下来。斐尔一直望着他笑,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零归的来路,也许这就是锦会堂的能力。

    斐尔站起身来,走出阁子,零归在里面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说话声。

    “你知道这家店是谁的吗?”女子的声音传来。

    “不管是谁的,我都要搜查。”

    “我们堂主是西宫前任宫主斐延的女儿,你若还想在军队里混口饭吃,就赶快道歉。”锦会堂里资格老一点的管家出来说话。

    “锦会堂是……是前宫主斐延的?”阁外武士有些慌张起来。

    “误会,完全是误会,我们这就离开。”

    堂子里的嘈杂声渐渐安静下来,斐尔堂主笑着走进内阁,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零归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水晶钟,辛时已过正值壬时,满脸歉意地起身说道∶

    “感谢姑娘相救,有恩后报。”说完零归转身准备离开。

    “有胆子跑到这里来避难,还请阁下告知尊姓大名。”临走时,斐尔堂主追问道。

    “在下零归”

    “噢,你就是短短几天从追缉榜上五十六名排到第十五位的零归啊!不错,不错。”

    听到这句话,零归一脸茫然,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还不错,不错,直接让他有就地遁走的感觉。

    就这样,零归在壬时离开锦会堂,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便开始打算下一步前往娄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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