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从爷爷家里出来时,脸上的颜色与当时的天候形成了强烈而显明的对比。

    当时的天空暗得像黑客帝国,或者像末日预言,不抬头都能感受到那种自上而下的沉甸甸的压迫感。这种像少妇一样的突变气象在冬天是极为罕见的,虽然按二十四节气时下已过大寒,再有十多天就是立春,可那个令人向往的美好节日似乎已被天空那二三公里厚的浓云冰结在几步之外。阳光灿烂与乌云滚滚相差几十分钟到一两个小时的现象,一般本来大都——发生在大夏天里的三伏天前后,能够白云苍狗变得这样快的除了外公这种不受节令影响的人,真的是微积分里的小概率事件。

    外公喜形于色地回到家里背着妈妈(他故意将妈妈支开,让她到萝卜窖里拾菜去了)对我外婆说:“咱家的摇钱树要开花了。”

    外婆一时没回过神就将右手的中指伸出来,使出她惯用的一指禅招式,在我外公的前门葫芦顶额头上连推带搡地使劲戳了一下,戳得外公后脑勺都差点撞在了脖颈后面的大椎骨上,自己还向后倒退了两步,才像耍杂技师父为了平衡鼻梁骨上顶的旋转铅球一样将脑袋平衡回原位。直到这时他才听到外婆嘴里流出的那略带轻蔑的声音:“你是不是刚才出去到药铺买迷魂药了?”

    外公两手上去一边扶一只耳朵将脑袋扶到正位底气十足地说:“你就是个死脑筋,衣冠冢里那些拼着木头骷髅的人都比你强。”

    外婆说:“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人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是猪嘴里能吐出狗牙,说的话一点都不中听,哪个是木头骷髅?你还是我?”

    外公斜了她一眼说:“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不信就双腿盘住坐老坑头安心等着,我保证不出三天,咱家的摇钱树就会开花结果,到时候你只管提着箩筐推着平车收金元宝就行了。”

    外婆骂道:“开导了半天你怎么还没清醒过来?平时就扣死你了,让你初一十五给咱家财政神爷烧点香火,你疼得都像抽筋似的舍不得,有摇钱树它这会都拔了栽到别人家里去了,就这还让我推着平车去收金元宝,能有个驴粪蛋蛋捡都算人家给你面子了。”

    外公一见外婆将财神爷都搬出来了,他平时最忌讳别人对他家的财神爷说长道短指东道西,所以一怒之下就指着外婆骂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生的那个活宝贝不是摇钱树是什么?难道我们张罗了半辈子不将她浇灌成摇钱树还要把她养成烧火柴不成?死不开窍!”

    外婆正要搭腔,不想我妈妈提个菜篮子竟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外公的话里有关她的部分正好被她一点不剩地全部听在了耳朵里。

    妈妈将菜篮子往地上一扔盯着我外公说:“爸,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谁是摇钱树谁又是烧火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

    外公没想到妈妈会像天神一样突然降临,情急中就指着外婆说:“我说你妈妈呢,怎么能跟你扯上关系?”

    外婆听了两眼一瞪,二话没说直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又长又白的大萝卜,抡起就照外公的脑门上排山倒海地砸去。外公的脑门含钙挺高,所以萝卜一挨上去就“啪嗒”一声立即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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