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慕府的门被敲的砰砰响,火急火燎的,乍一听还以为是打家劫舍。慕平听了门房的通报,立即撒了手上的活入了东篱院。问了守夜的丫头,说二人还未起身。慕平这厢纠结着,半晌才轻轻敲了门。慕浔浅眠,两声过后就醒了,眼瞧着裴怜皱了皱眉头,在她醒来之前咳了一声,慕平识趣地打住了。

    慕浔不悦地拉开房门,慕平汗颜,拱手奏道,“太子有请。”

    这位太子有贪玩的恶习,跟个孩童似的,每天想着法子打发时间。慕浔正要回绝,却瞧见阁楼下,太子的门客阎嗣对他挥了挥手,“家主,大事不好了。”

    在慕浔心里,所谓的大事不外乎两件,一是他要死了,二是裴怜要死了,除此之外所谓的“大事”,他都嗤之以鼻。不过,太子的面子还是要的,让慕平带了阎嗣到堂下喝茶,唤了下人伺候洗漱。

    慕浔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好一会才到。他打量着,原来没进东宫,而是去了四方馆。太子虽然贪玩,倒是少有宿在宫外。阎嗣引着他入内院,太子萧隋正负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神色有些不快。

    慕浔上前见礼,太子挥挥手,“免了。慕兄让本宫好等。”

    言语间的埋怨已显而易见。要是其他人,必定诚惶诚恐地请罪,慕浔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有道歉的意思,拂了袖子笑问,“阎先生一大早到我府上嚷出大事了,究竟什么大事?”

    萧隋白了阎嗣一眼,腹诽他礼数不周,转身请了慕浔入座,“是出了件大事。老九手上的几担案子眼看要变成了老黄历,突然有了新进展,昨晚在御书房都被翻了出来。工部尚书陈汴被杀一案事涉老五、礼部侍郎贪贿一案牵及中书令郑琦,最最离奇的是,九年前的京城富商刘远之灭门一案竟然同时牵扯老五和老二。昨晚,父皇手书直接从御书房发了出去,令老二回京协同调查。我道是老九山穷水尽了,没想到他留着后招狠狠地将了我一军,阴险至极,阴险至极!”

    萧隋说的激动不已,慕浔安静地听着。他明白萧瑞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是逆境中长大的皇子,最不懂的就是绝望,最擅长的是出其不意。太子原想用几桩悬案淹死他,却被他反咬一口,这是萧瑞高明之处。他微微摩挲玉扳指,问道,“这几件案子殿下知道多少,确实牵涉这几人吗?”

    萧隋不耐烦地摇摇头,“这些案子既是悬案,谁知道来龙去脉,只有当事人心里知道。当初我挑了这几担塞给老九,老五和郑大人都是知道的,他们也没吭声,想必跟他们关系不大。老九的直接目的就是把老二弄回来。父皇就是偏心,老九也就这么一提,正和他意,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好像只有老二才是他的儿子!”

    萧隋越说越气,随手砸了一只茶。慕浔瞥了一眼那碎片,薄如蝉翼,上好的越瓷,可惜了。他同样惋惜的还有这位太子。按理说,皇后无所出,太子又是贵妃之子,只要没犯大错,皇位自然是他的。可惜,圣上偏爱前王皇后之子楚王萧安,要不是九年前因刘远之一案负气出走,现在的太子爷指不定是谁了。萧瑞竟然跟萧安勾结上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们一直以为,萧瑞是单兵作战,结果都猜错了。

    慕浔拿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问道,“殿下可有计谋?接下来怎么打算?”

    萧隋点点头,放低了声音,“昨夜里和十二弟相商,这次还得请慕兄帮忙。老二进京必经江南地界,还请慕兄……”做了个杀的手势。

    慕浔会意,却不敢苟同。太子的这位同胞兄弟一直让他不太放心,荒唐的程度胜过太子,但为人聪颖,城府深不可测,他还不是真心帮着太子,慕浔还不大确定。不过在定论之前,他决不可能在萧隋面前提起,便绕着弯子说,“恕慕某直言,此计乃下下策。圣人既连夜发手书,盼子心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消息传出去之前,保楚王顺利进京。得手或不得手,说明有人心虚了,细细排查当初在御书房里的几人,必定会查到殿下身上。如此,殿下不是引火上身吗?”

    萧隋恍然大悟,“幸得慕兄提醒。不知慕兄可有更好的法子?”

    慕浔淡然一笑,“如果殿下只是想让二殿下回不来,法子有,不过得委屈殿下使一处苦肉计。”

    萧隋拱手道,“愿闻其详。”

    两人商谈很久,萧瑞留了慕浔用午膳,忽而探子来报,齐王昨夜出城了,往南而去。

    “呵。”萧隋笑道,“这老九戒心十足。要不是慕兄不同意,倒是可是把两人同时干掉。”

    “不能干掉他们,反而要保他们。”慕浔幽幽地说,映着萧隋困惑的目光,他解释道,“苦肉计不是只要您才会的,被他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殿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是说……”萧隋蹙眉,“老九会把老二干掉?”

    慕浔摇摇头,“不会,二殿下对他还很有用处。不过,如果二殿下愿意跟他串通,中间受点小伤小痛,同时指认殿下您,于他百利无一害。”

    萧隋无端端地冒出一身冷汗,忙道,“那你说怎么办?”

    慕浔瞧他的惊恐样,打从心里看不起,脸上还是和煦地安慰,“殿下莫急。”慕浔击掌两声,慕枫不知从哪里串了出来。慕浔问,“岭南地界谁在掌管。”

    “慈云门的黄通。”

    慕浔揉了揉额角,“他弱了点,传信本家,让慕卿过去帮忙,务必把楚王安全护送至洛阳。”

    一眨眼,慕枫消失不见了。

    萧隋见过几次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士,每回都吃惊不已,他讪笑道,“慕兄手下强手林立,让人羡煞啊。”

    慕浔怎么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萧隋不止一次地暗示他想要慕枫,回回都被慕浔打马虎眼忽悠过去了,这回当然也不例外,慕浔站起身来,笑道,“哪里、哪里。午膳上哪吃去?”

    慕府这头,裴怜原本寻思着好好呆着。到白柳园去了一遭,慕鱼和金小元相安无事地呆着,一个在晒药材,一个在旁边发呆着看。裴怜招招手把慕鱼叫过来,仔细瞧了瞧,眼睛有些红肿,精神也不太好。跟她说话,也说不上几句。裴怜寻思着还得跟源头——慕枫聊聊。

    入夜,与慕浔用了晚膳,等他进阁楼处理公务,裴怜朝院子里的慕枫招招手,约他上屋顶。

    “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的。”慕枫不客气地说。

    裴怜讪笑,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好心分了慕枫一半。两人坐在屋顶上,慕枫不喜零嘴,用修长的手指随便在掌心挑了挑,挑出了大颗的,又塞回裴怜手里。裴怜边嗑边说,“你当真要娶金小元?”

    “嗯。”

    “可是慕鱼也想嫁你。”

    “哦。”

    裴怜“哈哈”地干笑两声,“你这声’哦’该怎么理解?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慕枫回答得干脆,裴怜愣了愣,问道,“为什么?”

    慕枫幽幽地看着她,“你不觉得管得太多了吗?”

    “啊……是……”裴怜平日里没有什么主母的架子,但慕枫的语气显然没太把她放在眼里,让她又羞又恼,“我说,你说话也特不给我面子,我少说歹说也是慕家的女主人啊。”

    慕枫自己倒没意识到这点,他从很久以前就是这么跟裴怜说话。那时,裴怜还不是慕家夫人,只是承了常仲亭的身份,当了慕家的二管家。如今已经成了夫人……可要他像其他下人一样对她毕恭毕敬,他做不出来。

    “我不是摆谱……我也知道自己摆不起来,可是,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

    慕枫瞧着她的怂样,心里暗暗发笑。他不动声色地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要真心疼慕鱼,就给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如果嫁我,只会让她委屈。”

    慕枫说的在理,裴怜本来就是问问,没什么好坚持的,“昨日金小元来寻我,说是愿意让慕鱼跟她一起嫁你。我不知道你怎么就对金小元上了心,可人家对你不见得多用心,否则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你还得对她多花点心思才对,否则,这丫头三天两头地给你招惹二房,不是膈应你吗?”

    “嗯。”慕枫随意地应了,他和金小元本来就是作假,什么花不花心思的。

    慕枫没太当真的事情,有人引以为大事。几天后,金家的人快马加鞭的人赶到。原本以为来的是金家的管事,没想到金老爷金阳子亲自来了。一来就哭天喊地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死了闺女。慕浔抽了抽嘴角。当初为了逼金家就范,让慕家的势力进入蜀中,干脆劫了金家少爷。要是知道金家老爷是这种犯二的性格,直接谈就成了。

    金小元对她爹倒是淡定得很,三言两语地把过程都说清楚来,最后还向她爹隆重介绍了未婚夫婿慕枫。

    金阳闻言,激动不已,“闺女啊,你尚未及笄,就把自己的身子给了别人了?”

    大堂中死一般的寂静。

    不久,金小元困惑地问,“爹爹说的是跟别人困觉?”

    “是啊,不是困觉了干嘛私定终身。”

    “啊……”金小元显然对成亲的程序不大了解。慕浔看不下去了,再这么说下去,指不定把他们慕家抹黑成什么样。他轻咳一声,解释道,“金老爷子误会了,慕枫和贵千金只是一见钟情,并没有……并没有别的私情。既然您亲自来了,我也省的跑那一趟,我们来谈谈两人的亲事如何?”

    裴怜瞧着慕浔要谈正事,便扯了金小元到院子外面去。

    金小元的神情有些恍惚,心不在焉地不知在想什么。裴怜道她是紧张了,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慕枫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以后会对你好的。昨天我跟他说了慕鱼的事,听他的意思,对你很在意,只想娶你。”

    金小元担心的却不是这个。她只是瞧着她阿爹的神色,察觉了她阿爹极其在意她的婚事。如果以后要放下,恐怕会惹他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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