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丽来敲门的时候,陆安时忐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果不其然,她在刘丽旁边的那队人中看到了阮姣。

    望了望陆安时的床底,阮姣将目光投向刘丽,“院长阿姨,那个床下有只小狗,孤儿院可以养狗吗,不能的话可以送给我吗?”陆安时抿着嘴看着脚尖,这话说得真好听,孤儿院当然不能养狗了,否则她又为什么要藏起一一。

    是的,她明知道的,想到这儿,陆安时将视线投向阮姣,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她狡黠的眸色。

    刘丽的心里已经是有些憋屈了,不知道是谁告知阮震她时不时克扣员工工资和儿童经费的事儿,她回得巧妙,勉强混了过去,下面还得花钱堵住一些人的嘴,她恼得牙痒。现在陆安时瞒着管理员养狗本来就不合规定,她便将气撒到了她身上。

    在陆安时挨训的过程中,阮姣已经找出了小狗,她随身带着一些小零食,顺便便将鸡爪的骨头递给了它。一一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凑上前去啃着骨头,尾巴不停地摇动着。

    余光注意着那边的情形,陆安时心里憋闷。

    等到刘丽说完了,阮姣才走向这边,她甜甜地冲着刘丽笑了笑,“阿姨,哥哥还在那边门口等我呢,我可以走了吗?”

    刘丽连着应声,跟着要去送检查队到门口。

    一路抱着一一向门口走去,快坐上车时,阮姣的袖子被人拉住。她转过头去,是陆安时。

    陆安时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她递给阮姣一个小绒球,“一一很喜欢这个,它睡觉也要抱着它,把它也带走吧。”

    阮姣刚想拒绝,一一伸出爪子将绒球扒拉到怀里,用两只前爪摆弄着绒球。

    阮姣的面色僵了僵,再没说什么,抱着一一便跨进了车里。

    桌子上的灯光已经很暗了,可是陆安时还是没有放下笔。时针一点一点缓慢地转动,指到九点时,凌乔从床上坐起。迈步过去,他看见她的纸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有几个圆形的水滴痕迹铺在上面,洇开了几块儿不小的地方。

    他拉住她的手,“不写了,”矮身下去,凌乔擦掉她的泪水,“不喜欢,为什么要给她?”

    怀中的啜泣声越变越大,凌乔只是紧紧抱着她。

    等到灯光终于熄灭的时候,四周漆黑,他看不见她的面容。黑暗中,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轻声说道:“哥,她可以给一一更好的。”

    是的,那个女孩可以提供给一一更好的条件,若是她也可以,便一定要留住它。那个简单的骨头,还是让她松了念头。

    也许,一一会喜欢的。

    转眼已是半年的时光,寒冬腊月里,每个人都将自己裹紧,抵御着凛冽的寒风。

    这天是冬至,孤儿院里每个人都发了二十块钱,由管理员带着去附近的小超市里买些喜欢的东西,毕竟是些孩子,难得出来逛一下,都显得神采奕奕。

    在水果摊那里,凌乔停下脚步,看了看标价,没什么概念,索性不管那么多,买了些两个人都爱吃的小橘子,又转了半圈,在他额头上方的货架上摆着几个最为朴素的热水袋。陆安时脚底有些畏寒,他拿下洋红色的那种,左右看了看,提着开口处,和橘子一起付了钱。

    陆安时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奇怪地问道:“哥,你买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晚上睡觉脚冷吗,灌上热水放到你脚底应该就不冷了。”凌乔将热水袋换到拿着橘子的左手上,右手伸出牵住了陆安时。

    冬日的冷风凛冽,刮在脸和耳朵上有些刺痛。陆安时伸出另一只手盖上了帽子,脖子往毛衣里缩了缩,有几缕发丝被卷起,没有注意已经戴好了帽子,发尖垂落在额头上方,陆安时伸出下唇俏皮地吹着它,凌乔勾了勾嘴角。

    这天早上陆安时起得很早,她是被冻醒的,被子里面已经冷了一片,这样的厚度在北方还是太单薄,她哆嗦着穿上了线衣线裤,又套上了外套,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旋钮微微转动,窗子开了一条缝。侧眼一看,窗子上已经因为弥漫着水汽而朦胧模糊。

    伸出手指,她在窗户上画了个小小的人儿,又伸手在旁边补上了一个大一些的。她伸手将两个小人头部的雾气擦掉,这下算是可以看清了。陆安时伸头仔细一看,外面赫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陆安时也不顾寒冷,瞬间就反应过来,急忙跑到了外面,有几瓣雪花飘进了屋子,她伸手接住一个,雪花在她手中很快消融。陆安时看向白茫茫的地面,地上已经堆积了相当厚的一层积雪。心里有些不忍心踩,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闭上眼睛踩进了漂亮的白色地毯中。

    踩雪的感觉很舒服,脚底发出雪被挤压传出的吱呀声,回头望去,地面上已经踩出了一串整齐的脚印。

    到了后来终于习惯,陆安时开始放开自己,跑动起来,也迎上了冲她走来的凌乔。

    她跑着滑到他怀里。

    “小心着,“凌乔伸手托住她的腰侧,”今天起来挺早。“

    “嗯,有点冷就醒了,哥,我们来打雪仗吧。“她的嘴里呵出了阵阵白雾,嘴唇水光点点。

    凌乔帮她盖住白白的小耳朵,“不冷吗?“

    “没事儿,跑一会儿就好了,快快快!“陆安时很是兴奋地蹦了两下,脚底有些打滑,还好被凌乔及时拉住。

    他伸手去捏她的小鼻子,那里已经冻成了红色,“小心感冒。”

    “哥,就玩一会儿嘛。“陆安时抱住他的胳膊撒娇。

    凌乔被她拉着拖到了雪很厚的一片空地处。

    陆安时蹲下捧起一把雪,平整的雪地处空了一小块儿,旁边松动,出现极细腻的纹理。

    她手下没给凌乔留情,一看准,咻地扔了过去,凌乔黑色的棉衣上开出了白色的花朵。他也向她扔了一个,不过手劲不够,被陆安时跳到远处躲了过去。

    捧起雪捏成球状,这次她看准凌乔的头直接砸了过去,雪花砸到了凌乔的脸上,还有一小坨滑进了衣服,蹿进他的脖颈,美美地刺激了他的皮肤。

    看到凌乔脸上沾了些雪,陆安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跳着过去帮他擦了擦:“哥,你怎么不好好躲啊,我说——啊!”

    陆安时忽略了凌乔手里拿着的雪球,凌乔看准后直接放进了她的衣领里。

    陆安时被冰地难受,手又够不着,急得眼睛里冒出了水雾,狠狠瞪了凌乔一眼。凌乔弯起嘴角,帮她拿了出来:“怎么,我不能扔啊?”

    小人得志,陆安时撅着嘴不想理他。

    她的两只手平时白嫩嫩的,现在被冻得红通通,特别是十指尖已经开始有了火辣辣的感觉。

    陆安时拉低凌乔的脖颈,凌乔知道她要干什么,假意地缩了缩脖子,最后还是顺从地凑过去,两手撑在膝盖处,任她将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两人在雪地里又玩了一会儿,直到手都冻僵了,凌乔喊着她一起回房间,顺势将她的手拢在兜里暖着。

    吃过午饭,陆安时还想去堆雪人,凌乔拉住她:“下午吧,歇会儿。”

    想了想,音乐作业还没完成,便拿出本子,在漂亮的五线谱纸上不停地画着音符。这张纸很硬,摸在手上很舒服,后来交了作业没舍得扔,一直存着,再后来便变成了凌乔的珍藏。

    过了一会儿,陆安时听见外面有嘈杂声,她也写得有些烦了,放下铅笔好奇地打开窗子看了看,原来和上次一样又来了几个摆小摊的人,小贩了些玩具,陆安时看到每个摊子前都摆了些玩偶,清一色的白胡子红衣服,眼神很是慈祥。

    “哥,那个是什么,怎么他们都卖那种小人儿?”陆安时指了指那些玩偶。

    凌乔看了看,认出是圣诞老人。陆安时生在农村,没有经历这些洋节,凌乔虽然几乎过着隐居般的日子,好歹生在大都市,多少知道这些。

    “外国人过一种叫圣诞节的节日,那是圣诞老人,传说会实现孩子们的新年愿望。”

    陆安时看了几眼,并没什么兴趣。原来在家里,爸妈也会摆财神,三天两头上香,也不允许小孩子靠近,但是家财滚滚来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再后来她便被送走了。她觉得,愿望要自己去努力。

    反正都出来了,陆安时还是拉着凌乔要堆雪人。最后,她滚了个小的球,凌乔那个大,她把两个堆在一起,大的在下小的在上。这里没有萝卜,她随手捏了个鼻子,眼睛也是捏出来的,最后伸手在雪人的鼻子下面画出了个长长的弧度。四周望了望,有个没人要的扫帚,前面因为扫地扫得久已经很短,陆安时也不介意,插在了雪人的后面。

    完工!陆安时跑远了些,虽然整体看着有些滑稽,特别是后面的那个扫帚,不过也算不错。

    回到雪人身边,陆安时雪人的肚子上写下自己和凌乔的名字。凌乔微眯了眼,他意识到这应该是情人间才会做的事儿,不过没有大碍。

    晚上天黑得早,刚刚吃过饭,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凌乔一路上搀着陆安时怕她滑倒,路面经过一整天的踩踏已经有些湿滑。

    呆在屋里写了会儿作业,许是今天玩得太尽兴,刚过九点陆安时眼睛便有些睁不开。洗漱好爬上床,偏偏这时候又没了睡意,便拉着凌乔的手不想放他走。靠在他肩上,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兀地问道:“哥,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为什么会来这儿?凌乔低了低头看见陆安时乌黑的发顶,窗外响起一阵炮声,也不知道哪家在这时候放鞭炮,震得地面都有些微抖。

    炮声一过,屋子里便显得更静了,只剩表针一步步踏实地走动着,滴答,再滴答。

    “我是被人送到这里的。“

    陆安时抬了抬头,“是吗?“她拢了拢外套,”哥,那你还想回去吗?“

    说完没有等凌乔回答,她枕在凌乔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我也是被别人送到这里的,不过是我爸妈让别人送的。家里有些养不起,我爸妈比较喜欢弟弟,我就被送到这里了。“

    说完停了好久,才轻轻开口:“从那时候,我就不想再回去了。”

    有些不该奢望的丁点温暖一旦失去,便再难被乞求寻回。

    “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待遇,她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直到弟弟出生,直到听到每天妈妈哄弟弟睡觉的言语。

    能够被小心翼翼地对待也是她的一种奢望,而直到后来她才明白,真真是奢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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