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愣了一下,似乎一切还来的太突然,自己是一个马帮的头头啊,家里有着三儿一女,还有个贤惠的妻子,今天刚谈了一个生意,城东头的药店还有几批货没送到啊,要走吗?这些是好不容易才挣到的啊!正当曾祖父还在犹豫的时候,曾祖母突然插了一句,“呃,对了,今天上午有个老乞丐跑到门口要钱,我给了一个银元,他显得很不开心,说了一句,速速离去,就走了。”老乞丐!又是老乞丐!对了,十年前他不是说我回去蜀地吗?这回怕是应了!哎!天意啊,天意啊!曾祖父想完后马上一起身,“收拾细软,咱们走。”“咱们能去哪里啊?”

    “去四川!”

    曾祖父再次回到大堂里,祖父还在那里,只不过已经昏倒了。曾祖父把祖父抱了起来,放到了屋前的石磨上,又回去了房间里。自己曾祖母也把孩子们领了出来,带到了院子外面等着曾祖父。

    “娘,今天下午的那伙强盗走了吗?”幺女望着我曾祖母,一脸的迷惑。

    “走了走了,咱们也得走了。”曾祖母一直往院子里看,曾祖父却迟迟没有出来。

    “老大,你看着弟弟妹妹,我去把马车赶出来。”曾祖母觉得这事儿等快一点,待会儿能多走一段路。

    半柱香后,曾祖母把马车也赶了出来,曾祖父也等在那里了,

    “当家的,怎么那么久?”

    “别说那么多了,我去给你们拿了些吃的,怕你们给饿着了。”曾祖父一把接过缰绳,把马儿拉了过来。“快把老二抱上车,咱们马上就走。”

    “哎,好!”

    一家人匆匆忙忙的驾着马车,乘着夜色往南边前进了,这时曾祖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一声感慨油然而生,“这就是命啊!”

    一年后,曾祖父在川北的一个小山村安定了下来,这也就是后来我父亲以及我出生的地方大石沟。这里风景还不错,山清水秀的,倒也是符合我曾祖父的选择。然而在那个小县城郊白杨林旁的房子,却成了当地人晚饭过后的谈资:那是一个凶宅。听说后来政府去调查的人都有去无回,那片林子也成了一个谜。马帮的伙计们伤心不已,平白无故的死了老大,马帮也被政府给抢了。从此付贵便成了当地的一个悲剧形象,当然,这些都是我曾祖父所不知道的。

    这里的人文化普遍不是太高,与外界的联系少。战火也没有烧到这里来,生活挺平静的。曾祖父花钱请当地人来盖了一座房子,唯一让村里人惊讶的,这个外地人竟然能像村里的地主一样盖起瓦房,那可是不得了啊。于是纷纷向曾祖父表示了猜忌和怀疑。有说他是北方来的响马寇贼,有说他是躲难来的富商。曾祖父也不在意这些言论,买了些地产。低价租给村里的农民,收点租金。自己也种些粮食蔬菜,当起了土地主。

    时间就像开水,越多就越是把记忆冲的越淡。村里人关于这个外地人的猜忌早已烟消云散了,只觉得他是个好人吧,村里谁有困难都出一把力,人也健谈,和村里的人都能打成一片。村里的地主也觉得这个人没啥野心,就是来过日子的,也没有怎么为难他。而我曾祖父也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过往,老乞丐,小翠,预言,都在生活的风平浪静之下,沉到了最深处。

    一转眼就到了民国二十八年,此时的祖父已经十六岁了。乡里来了征兵的,说是来补充兵源,倒霉的祖父一出门就撞上了。这可把曾祖父急坏了,当兵倒是没啥问题,大不了当炮灰罢了,自己也还有两个儿子,养老不成问题。可关键是,要是查户口把那档子事给扯出来了可咋整?思前想后,曾祖父拿了为数不多的大洋,风风火火的赶往村口。因为川内的人住的比较分散,路又不好走,曾祖父摔了好几个筋斗,弄了一身的泥巴。追到征兵队时,连带路的村长都差点没认出来。

    “长官,长官,等一等,等一等。”曾祖父满脸的笑容,就像一朵快要开烂的花。

    “有什么事吗?村长,你认识他吗?”那位军官显得挺不耐烦的,他还想天黑前赶到前面的村里征兵歇息呢。

    “额,长官,这好像是付贵。”村长上前一步,端详了一下,回头给那位长官回话后又问我曾祖父“老关,你来做什么?怎么搞成这样子?”

    “哎呀,别提了,我找长官有事。”曾祖父推开了村长,一眼就瞟到了队伍里的祖父,然后径直向长官走去。

    “呵呵,长官,您辛苦了辛苦了。”一边说,曾祖父一边把那把大洋往军官手里塞。

    “你是哪个的父亲?”那军官倒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祖父“蹭”的一下举起手来,“长官,是我,是我,那是我爹。”

    “你走吧!”那位军官头一甩,趁机把大洋揣进了兜里。

    “长官英明,长官英明。”说完曾祖父拉着祖父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可能是那些士兵也习惯了,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继续赶路。

    可村长却不干了,“长官,为啥?”军官没有说话,摇了摇兜里的大洋,哗啦哗啦的,然后旁边的一位副官开口了“你给的那点,我们去买一个人还得倒贴钱。你儿子还是乖乖的去当兵吧!”说完大家又赶路了,留下村长在那里咬牙切齿。

    而我曾祖父之所以敢把所有的大洋都拿出来,是因为那年就是因为家里没给够,我曾祖父的大哥才让军阀抓去当炮灰了。而现在,是保全一家人的性命,权衡之下,曾祖父也义无反顾的做出了抉择。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的这个举动,让村长以及村长的后代们和我们老关家结下了大大的梁子。回到家里,曾祖父把门拉紧,坐在堂屋里喘着粗气。

    “你说你,倒霉孩子,早上我不是给你说了吗?叫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不听,你看吧,咱家快被你小子折腾空了!”曾祖母也走了过来,指着祖父的鼻子大骂。

    “别嚷嚷了,快去看看你妹妹吧,把药喂了啊。”曾祖父一挥手,祖父就溜开了。

    “当家的,你......”

    “就当破财免灾吧!他也只是想去看看老刘家的女儿。”

    “老刘家的女儿?你拿我开涮吧当家的?”

    “老刘头告诉我的,咱们也趁机把老二的事给结了吧!”

    “那敢情好啊,我明天就去老刘头家。”

    “你别忘了提几块腊肉啊,鸡蛋也捎几个。”

    “要你说,这事儿我在行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堂屋里一阵笑声不断,洋溢着喜悦之情。

    事情倒也发展的蛮快,老刘头家欢喜得很,有个富裕的亲家最好不过了。几个月后我祖父就把老刘家的女儿娶进了门,也就是我祖母。婚事挺热闹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是村里就村长一家人闭户不出,置若罔闻。后来我爹出生后的第二年,我曾祖父曾祖母就相继瘫痪了,郎中说是感染了什么风寒,没得治。从那以后,我祖父就把整个家支持了起来,打发了幺妹,大哥入赘去了别的村子。就剩三爷和我祖父生活在大石沟了。三爷是做了一辈子的光棍,无论祖父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村长家的人老是冷嘲热讽,说我们家出了怪人。那时的抗日战争也是打的火热,当然,这也是听外面回来的人说的。只是因为我曾祖父立下了规矩,三十年内不准出村,我祖父不懂,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件事。我爹也不懂,时间上,距离上,都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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