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夜氏出事起,原本因身体不佳而渐渐退居二线的夜寂又重回夜氏坐镇。雇澳洲佣兵前去解救夜廷深这件事情虽然是肖天佐提出来的,但他和黎妤的人脉到底局限在了白道,因此最后贝文会出动,还是夜寂出的面。

    虽然夜寂对在澳洲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过问,但,他毕竟是夜廷深的父亲。凉至的失踪、莫探的死让夜廷深整个人都阴郁到了极致,他不主动去问,也不过是不想去揭他的伤。夜廷深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他做了作为一个父亲,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

    梅纳德教授终于屈尊前往中国大陆,一是因为夜寂极力邀请,二是因为……爱徒井漾不久前向媒体公开发布了一篇致歉书,自此摘去神外医生及专家的头衔,震惊医学界!

    “梅纳德教授因为井医生的事情,情绪肯定不太好。他既然都来了,你多少得给他点面子吧?再者,贝文可是澳洲佣兵的头目,他对澳洲可比你熟络多了,找人的效率肯定比你自己一个人瞎摸索高得多。宋辰亦那渣就算手段再怎么阴狠毒辣,那他也打不过佣兵吧?所以你就先配合一下教授吧!指不定你耳朵治好了,凉至也就回来了呢?”见夜廷深一言不发,肖天佐便试探性地劝他先放下其他事情,配合教授接受治疗。

    梅纳德教授是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肯定不会空手而归。在国外的时候他已经根据夜廷深的情况拟定了好几份详细的治疗方案,一次次的耽误,让身为医生和好友的梅纳德操碎了心。这一次,他莅临中国,处理爱徒的事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带夜廷深离开大陆接受全方位的治疗,并在年前进行人工耳蜗移植手术。

    肖天佐虽然嘴巴上在喋喋不休,但他却时刻关注着夜廷深的神情。这人的眼神分明没有焦点,因此肖天佐觉得,他刚刚说的这一大堆大概是白说的了,索性双手一摊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妈的宋辰亦那兔崽子可千万别给我逮着了,老子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夜廷深依旧靠坐在床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老夜!你倒是说句话啊!”肖天佐急了,生怕夜廷深这么闷着闷出个好歹来,站起来手就伸过去,被夜廷深一把拍开。

    肖天佐一愣,“反应倒是挺快啊。”

    然而,夜廷深只是不想让肖天佐碰到他而已,完了之后还是没说话,肖天佐站在一边都要抓狂了。

    “不会是那渣一棍子把你给打傻了吧?”肖天佐看着夜廷深头上缠着的纱布,瞪着眼睛咽了口口水,手就不安分了。

    这一次夜廷深没避开,或者说,没能避开。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肖天佐的魔爪已经按在他的纱布上了,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受伤的位置。

    忍无可忍,夜廷深抬手一把甩开了肖天佐的爪子,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闲。”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终于等到他开口,虽然冒着点燃了夜廷深的暴脾气的风险,但肖天佐还是松了口气,不怕死地说:“闲啊,怎么不闲?我要是不闲的话谁来撬开你这张金口啊?”

    这才是肖天佐,正经不过三秒钟。

    夜廷深懒得搭理他,仿佛他在这儿多待一秒钟都会碍着他呼吸似的,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想休息。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呆在病房里赶蚊子也不错。”

    “……”

    肖天佐虽说不情愿,但还是识趣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的,最后关门前还不忘叮嘱了一句:“有事call我啊!”也不知道夜廷深看到了没有。

    偌大的vip病房内只剩了夜廷深一人,哪里有什么想休息的样子?他的眼眸漆黑,像是宇宙中的黑洞,藏匿着危险,要将靠近的一切都吸走。但,眼神却又是那么空洞。

    要入冬了,天气凉了起来。近来的几场秋雨已经将夏日的余温散去,放眼窗外,一片金黄,是银杏落了一地。

    *

    北半球天气变冷的同时,南半球悄然入夏。

    像是经历了两个夏天似的,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凉至是穿着短袖长裙过生日,在医院。

    劳丽推着她在医院的小花坛周围散步。这家医院的环境挺不错,虽说坐落在这座不大的小镇上。据说,巴尼教授的科研奖金奖金百分之八十都投入了医院的建设中,再加上政aa府的补给,这家医院的规模和设施以及各种资源不比悉尼、墨尔本那些大都市差。再加上……因为凉至的关系,宋辰亦也向这家医院注入了资金。

    午后,阳光渐渐变得有些刺眼,劳丽便推着凉至坐到了树荫下,细心地掏出手帕替她把额头上的汗擦掉。醒来后凉至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太大的情绪起伏,多数时候都安静得跟不存在似的。许是安定中毒落下来的后遗症,她变得很容易冒虚汗,就像刚刚出来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劳丽已经是第四次替她擦汗了。

    “上帝爱你,愿上帝像保护眼中的瞳仁一样保护你。亲爱的孩子,我的主在这一天也为你祝福!愿所有病痛磨难都远离你!阿门!”劳丽向着光,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

    小镇上多数人都是基督教徒,劳丽也不例外。但,以前的时候她多只在重要的日子和场所才会祷告,并不像那些教徒时时刻刻把祷告词挂在嘴边。自凉至大病、艾琳丧生之后,劳丽便成了一个比以前更加虔诚的信徒,十句话七句不离主,每日都会为凉至和死去的艾琳祷告。

    当然,劳丽从不会当着凉至的面为死去的艾琳祈祷。艾琳的死是凉至心口的一道不深不浅的疤,或许不会折腾得她死去活来,但一旦碰到,还是会痛的。毕竟那个年轻的孩子是为她。如果不是为了她,艾琳又怎么会葬身火海呢?

    这天,是凉至的生日,所以劳丽特地为凉至加了一段祷告词。凉至听得清楚,嘴唇微张,平静的眸底漾起了丝丝动容。

    不一会儿,劳丽便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哗啦啦不停往下流的泪水。来得太快了,以至于劳丽还没反应过来,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拿出纸巾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不一会儿,整整一包纸巾都给沾湿了,可凉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眼泪不停地流。

    劳丽怎能不心疼?

    “哭的话,就歇斯底里一点,否则对你的情绪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说话的人是巴尼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应该是刚检查了一轮病人的情况,发现她不在,这才找了出来。

    凉至别过头,仍旧一言不发。大半个月了,她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如果不是确切的检查报告摆在面前,巴尼甚至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了。

    巴尼叹了口气,在她面前蹲下,微微抬脸凝着凉至,“如果我的妻子或者女儿像你这样,我大概会生不如死。”

    凉至的身体猛地一颤,扭头盯着巴尼,哭得更凶。她先是掩着唇小声地呜咽着,后来实在是绷不住,便把脸埋进了掌心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那么凄厉,仿佛要把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以前,会有人的肩膀给她靠着,会有人请揽着她的腰,会有人温柔地吻去她的泪,会有人细声安慰,现在却……

    “孩子,你还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巴尼摘下眼镜,擦拭了下眼角。劳丽在一边别过头,掩着唇无声地落泪。

    三楼的窗前,男人的身影孤寂而立,大手猛地攥紧。

    凉至的哭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直直地戳进他的心里,血肉模糊的同时,刺痛不已。

    他大概,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哭声可以这样凄楚决然。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哭声是凉至的。那个一直以漠然示人的女孩子,那个从不肯向任何人服软的倔强丫头,哪怕之前他那么逼迫她,她也不曾流露出半点胆怯,叫他又爱又恨,又拿她毫无办法。

    他只能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剪短她的翅膀,阻止她再飞回到夜廷深的身边。哪怕她的心随着夜廷深的“死”一起死了,光留了一具躯壳,他也愿意守着这具躯壳,过完余生。

    所以凉至,对不起。

    *

    大哭一场之后,也不知是情绪得到了缓解还是怎样,凉至终于不再如一具躯壳那样活着。

    这样的转变,别说是宋辰亦了,就连巴尼医生也感到有几分意外。莫不是哭过一场后就豁然开朗了?可能性不大,但偏生,宋辰亦就是被那喜悦冲昏了头似的。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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