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天下八大佳酿,玉春楼乃其中之一。今日入了各位肚中,也不算糟蹋了东西。”安王两指轻轻拎住杯子的边缘。上翘凌厉的凤眼微挑:“这两只杯中盛的都是百年以上的玉春楼,只不过其中一杯下了醉相思。”

    “哦,醉相思?”太子眼神微移。他神情静默,眼里多了分耐人寻味。

    安王朝太子走近了些。明明笑着,眉宇却透露着诡异。他握着酒杯,颇有些强硬地将酒杯端到太子面前,语气透露着诈意:“太子敢不敢赌?”

    “放肆!”

    不等太子出言,行歌和轩辕离骤然起身。原本有些微醺的二人此刻酒意全无。两人旋身,一前一后不着痕迹地将太子掩在身后。

    就在这时,施婉容正巧推门而入。她手里端着酒,淡淡冲拧着秀眉的红菱使了个眼色。红菱微微颔首。噤声多时的美人们齐齐福身,然后训练有素缓缓跟着红菱退了出去。

    门外,施婉容向众人施了一礼,轻轻掩紧房门。

    行歌眉头紧皱:“安王!你怎敢对太子用醉相思?”

    “瞧瞧你们那紧张样儿!”安王斜眼瞟了眼浑身戒备的两人,阴阳怪气地笑道:“这醉相思又不是什么□□,充其量也就是让人睡上两天罢了!太子难道还担心本王在众目睽睽下下毒不成?”

    行歌眉头紧锁:“就算不是毒,怎可让太子喝这种东西?”

    安王哂笑,正欲反唇相讥,突然有人笑出声。

    “哈哈……”尚澜微哈哈干笑。表情相当无奈。他看了看僵着脸的行歌,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太子。最终犹豫地将目光落在满脸挑衅的安王身上。

    “殿下难道不知……醉相思,也是会要人命的吗?”

    众人神色□□,目光齐齐看向尚澜微。

    尚澜微干咳一声:“有道是:相思怨入骨,一醉解千愁。此药研制的初衷是为了一解千愁,原是无毒的。只是极少有人知道,若是将桐香、决明子、醉相思混合,这原本无毒一解千愁的绝佳好药顷刻间就成了要人命的浮屠散。”尚澜微尴尬讪笑:“当然,这本怨不得安王殿下。本君也是从一本残存的典籍中得知此事的。相传此书是毒娘子师尊所著,世间仅存一册,如今收在本君的书房里。”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所以,安王殿下该是无心的。”

    安王嗤之以鼻,极为不快地反驳:“尚澜微!你这是存心……”

    “混账!”轩辕离袖口一震,不知何时腰间的折扇已握在手中。

    从始至终都未言一字的太子突然伸手,轻拍了一下轩辕离的肩膀。

    “离,退下。”

    轩辕离诧异回头。

    “可是……”

    “本宫说退下。”

    轩辕离冷冷瞥了眼安王,冲他冷哼一声,不甘地退致一边。

    太子徐步上前,眸子深沉,缓缓接过安王手中的酒杯,放在手中意味不明地把玩。

    “四哥想怎么赌?”

    安王邪气的眼睛微弯:“何必明知故问?”

    “喝到醉相思的算输?”

    “你说呢?”

    “四哥先请?”

    “君为尊,自然是太子先请!”

    轩辕离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了句“这会儿说自己是臣了”,惹得安王狠狠瞪他一眼。

    太子含笑:“也罢,想必四哥总不会做在两杯酒里下药的蠢事吧?”

    安王倒是没说话,只是脸上的颜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的天!你该不会真的蠢到在两杯酒里下醉相思吧?”轩辕离冲他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这话说得安王的脸色更精彩了。他眼角的皮肉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安王“哼”了一声,极为粗鲁的抄起两只酒杯,刚准备泼掉,轩辕离又补了一句:“你傻啊?换一杯酒就好,何必两只都换?”

    “哐!”

    安王用力砸了下酒杯:“你有完没完!”

    “好好好!我闭嘴!”轩辕离摊了摊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安王换掉了其中一杯酒,又将两只酒杯混淆。他右手冲太子一摊:“太子,请吧!”

    太子唇线上扬,端起左边那只酒杯略微端详了会,然后偏头看向安王:“赌局,本宫理当奉陪。不过——”他的嘴角依旧带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没赌注的局,本宫向来不入。”

    “说的也是!”安王点头。他摩挲着下巴,邪气的凤眼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刻意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落在我身上。

    安王冲我不怀好意地一笑,回头看向太子:“这样,若本王胜,本王向你要一个人。”

    “人?”太子淡淡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

    安王点头:“没错,就是一个人。至于他是谁,本王要先卖个关子。”

    “若是输了呢?”

    “若输了,本王府中的东西和人也任你挑,如何?”

    太子用手抵着下巴,偏着脑袋若有所思:“听起来还算公平。”

    “那你是答应了?”

    “四哥一早就盘算好了?”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安王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这不叫盘算,这叫入瓮。”

    “入瓮。”太子颇有深意的复念着这两个字,双眸深黑不见底,盯着安王:“请君入瓮——也并非不可,只是这赌注本宫想改一改。”

    “改?”安王眉毛上挑:“怎么改?”

    太子轻轻将杯子放在桌上。杯脚与桌面相碰,发出细小的声响。“若四哥胜,本宫可以允四哥一件事。若四哥只想要人,只要是太子府上的,四哥随意。若不是府中之人,本宫不干涉他人去留,不过可以允四哥一件别的事。”

    “哦?这么说若本王想要这朝淮殿也是可以的了?”

    朝淮殿是天子御赐的宫殿,历年只有储君才可居住,安王这是……!

    “放肆!”

    轩辕离和行歌的脸色十分难看。

    太子沉默,然后淡淡说了句:“若是四哥想要,倒也不是不可以。”

    “太子!”

    行歌急了,轩辕离也有些按捺不住。

    太子倒是镇静。他仿佛丝毫没有动怒。

    安王大笑出声,击了好几下掌:“不愧是太子!够大度!”他盯着太子半晌,缓缓开口:“那若是你赢了呢?”

    “若本宫侥幸胜了,人——本宫自然是不要的。只不过听闻四哥名下的南苑别庄倒是甚为别致——四哥可否割爱?”

    ……南苑别庄,那是安王府暗设在帝京城郊的军营。安王近八成兵力都藏在那里,这也是大齐极少数朝臣知道,但又心照不宣的秘密。太子想要这南苑别庄,等同要了安王安插在帝京的全部势力……太子和安王,这是在赌命?

    “你倒是精明!”安王诡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阴狠:“你可比我贪心多了!”

    太子微笑:“四哥严重了。”

    “好!就、依、你!”

    “咚!咚!咚!”

    锣鼓响了三下。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夜深人静。街道上,打更人的声音格外明晰。

    若是往常,在这个时间段,还没关门的就只剩下红楼南馆。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赫赫有名的栖凤楼。通常,栖凤楼是不到天明不关门的,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这天也就亮了。

    此刻,西街里外,普通商铺皆已歇业。不同寻常的是,往日最繁华热闹的栖凤楼也寂静的仿若无人。除了通明的灯火,居然没有一丝喧闹的声音。

    在栖凤楼最里面、通常只招待贵客的包间里,安王和太子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太子没有思虑太多,随手端起离自己最近的那杯酒。他轻轻瞟了安王一眼,从容饮下。

    太子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空杯倒扣,向安王示意杯中已无无酒。

    安王满意地点头,随即饮尽另一杯酒。然后他将酒杯一扔,唤了一个婢女点香。“醉相思一炷香发作,谁胜谁负,一炷香后便知。”

    沉香点燃,发出淡淡馨香。

    微弱的火迹一点点下移,剩下一层薄薄的灰烬。

    安王直勾勾地盯着饮酒的太子,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的扩大。似乎胜券在握般等待着什么。

    我隐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难道是太子那杯酒才是下了醉相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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