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碧玉堂已是正午,因着没多少伙计帮衬,沈医师也尚在修养。阿勺已经遵照孟庭华的嘱咐临时请来了隔镇几个有名的大夫来,前来挂号的病人不多不少,但足以让碧玉堂忙不过来了,三姨娘也在那处叫喝着帮忙看诊。

    “姨娘,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就可以了,你先下去歇息吧。”孟庭华坐落在柜台旁看着三姨娘忙碌的身影。

    “我不累,不过庭华你昨日劳累了一天这腿吃得消吗,我许才已经让小须煎了药,你去后堂吧,这里交给我。”三姨娘让阿勺带她下去,孟庭华知道拗不过姨娘,只得认命不说话了,再加上她昨晚确实没睡好,有些累。

    “对了庭华。”三姨娘叫住了她,半些迟疑不定:“孟老爷派人来了,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回屋好好想想,是走是留取决于你,老爷与我都是这么想的。”

    孟庭华含糊地应了声。

    上辈子她介入了孟府的生活,那时刚好处于政史之乱前的宁静,孟府表面和乐融融,人人心底下却只盘算着自己的私谋利益,那种地方她不想回去,但那里有她的孟亲爹,至少她得保全爹的性命。

    王国峰朝里朝外对孟辉文等人施加压力,皇帝不管不顾全然无视,没办法,毕竟皇帝只信王国峰,就连最后的北诏战役也是随着王国峰的意思去着手办理处置的,最后却落得最后战事惨无人睹,她自己也死了。

    暗光下孟庭华的手紧紧地攥着直至泛白变红:此行,她必须得去!就当是赔罪,赔从爹爹手里夺走娘亲的罪,她得救下孟辉文!

    上辈子孟庭华没为自己的爹爹亲手做些什么孝道的事情,心里只知怨恨,像个毒妇似地,怨他将亲生女儿抛弃,可那时候孟庭华哪里晓得,孟辉文如此决绝,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丫鬟笙竹进来的时候,孟庭华正在认真擦拭着银枪,与蛮人的那番小战,这银枪也第一次沾上了鲜血的气味。

    孟庭华能感觉到银枪的蠢蠢欲动,那种想奋战沙场的欲望。

    “小姐,你怎么把这玩意拿出来了,三姨娘看到了又该骂你了。”

    “嘘!”孟庭华瞪了眼笙竹:“声音这么大,你是不是想我被姨娘骂死。”

    “奴婢哪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我实在想不明白,前些日子姨娘刚从你床头边上搜出来的枪头,为此,她把你骂了个半死,小姐你怎么还这么屡教不改,非要藏着银枪才好呢。”

    “我与你们这些闺女不同。”孟庭华在手中把玩了几下银枪,坦然自若地笑笑:“银枪是保护自己的唯一专利,至于其他人,靠不得。”

    “小姐你这么说,置小姐未来的夫君于何地呢,假以时日,他还得靠小姐活下去喽?”

    说到底笙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毕竟世事难料,她哪还会去想这么麻烦的未来。

    孟庭华想到了自己未来夫君是董奕珲的时候,不禁撇撇嘴,在考虑这辈子是不是该换个夫君了,虽然他对自己很好,但那人太过开不起玩笑了。

    “哪会,你小姐我将来嫁的可是个将军啊。”孟庭华自豪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董奕珲身披金甲戎装,挥剑杀敌的冷然气质,那种男人,她很满意。

    “哎?真的。”笙竹不禁脸红了红,嘴巴嘟嘟地说:“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会嫁给什么样的将军,但是啊小姐,奴婢为你加油的!”

    孟庭华瞧着笙竹傻乎乎的神情时不禁笑出了声音,孟庭华说:“笙竹也什么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呢,要不要,本小姐给你做个媒?”

    笙竹瞬间脸炸红,羞愤至极又不能对主子抱怨,当下直接跑了出去,留下了喷口大笑的孟庭华。

    良大人来找她自己的时候还真的是有些惊讶,侧殿里孟庭华坦然与他对视:“不知良大人来这里找我有何事呢?莫不是又是身子哪处不舒服了?需要奴家来给您诊治诊治啊?”

    良大人的脸僵了僵,当他看见孟庭华用极其深刻危险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

    良大人作势轻咳了几声,来掩饰尴尬:“孟庭华,本官身子十分健益,此次前来是来找你有事商讨的。”

    “哦?不知道良大人有何事求我?”孟庭华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安安心心地品着温茶。

    “孟庭华,听闻从梵音都暗访前来的董奕珲将军是你的青梅竹马吧。”良大人寻味地瞧着她,见她沉默不做声便认到了其中猜想,接着说:“我上次随董奕珲他们赶到山谷深处的时候发现蛮人已经全被人暗杀,我不清楚是何人所为,但我察觉那时董奕珲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倒是像在隐瞒着我什么。我深知你是我朋友才告知你这点的,进了孟家,以后尽量远离王国峰和董奕珲,他们,在我看来都很危险!”

    “良倾,我自有分寸。”

    良倾愣了愣,好声没好气:“不是说好不能唤我名字的么,你虽是孟家名门嫡女,但还是得称我为良大人!”

    孟庭华哼了声很是鄙夷:“主动请缨离开成都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你良倾太傅的主意,当了小小的县官别指望我一直叫你良大人。”

    良倾气红了脸面。

    孟庭华嘴角弯了弯,一字一顿道:“嗳呀,身子都被我看光了还这么害羞,本小姐还真是感到很是荣幸啊。”

    良倾气炸了,咬牙切齿地说:“孟庭华,日后有难别指望着我帮忙。”

    孟庭华嘻嘻笑笑想来掩饰刚刚的罪行,却没料到看见笙竹傻愣愣地端着盘子站在门口,惊愕无比地看着她和良倾。

    孟庭华就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身子都被我看光了”的话正巧全被笙竹听了去。

    她手覆着脸,伤了笙竹小小的心灵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小小小。。。小姐。”

    孟庭华对着笙竹贤惠地微笑。

    “你真的看光了良大人的身子?”笙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深深地吞了口水。

    “呃...是的,但是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孟庭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良倾的身份绝对不能说明。

    “那是当然,孟庭华作为我未来的夫人自然有权利看光我的身子。”没想到良倾在此时给她落了个谷,孟庭华见良大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便知道他这是以怨抱怨。

    孟庭华扶额,闷声道:“笙竹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叫你别送茶水过来的么。”

    “不啊小姐,这是顺便。”

    “顺便?”她显然有些不明白意思。

    “有个董公子说是你的友人,来拜访你的。”

    不用猜也只得那是董奕珲了,只是他现在来找自己,心里奇怪有什么事找自己:“哦,他在哪儿?”

    “。。。自始至终,小姐,董公子都靠在在我旁边的门面上。”

    “。。。”

    良倾觉得此乃堪称为天时地利人和。

    笙竹退下后董奕珲也随意找了处靠近孟庭华的位置坐了下来,神情很是轻松,仿佛刚刚孟庭华说的话他完全没听见似地。

    不,董奕珲这小子绝对是听到了。

    孟庭华咳了一声:“那个,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伤势,顺便来请教请教良大人。”董奕珲很平静地说出口,但目光却一直瞪着良倾,一副临场杀敌的样子。

    “哦,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太担心。”孟庭华认真应和着,毕竟他是自个未来丈夫,不能太与他对着干。

    “不知董将军有何事请教我?”良倾以微笑对着董奕珲。

    “嗯,就是想请教请教,,你是如何使计,,让孟庭华看光你身子的。”

    孟庭华差点呛着碰出茶水。

    “哦,这个啊。”良倾坦然微笑,回答:“自然是,美男计了。”

    “本将还真是领教了!”董奕珲咬的牙齿颤颤。

    良倾还他百分之一百的完美微笑:“不敢当。”

    孟庭华只能黑着脸慢慢喝茶。

    “对了董奕珲,你上次不是说还带了个人来了络山城吗,人呢?”

    “哦,这个啊。”董奕珲一笑:“正巧皇城那里召他回去,人已经不在络山城了,昨晚已经随军队离开了。”

    昨晚?

    但孟庭华没太在意,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日后你就会知道。”董奕珲神秘一笑。

    孟府吴总管来见孟庭华的时候,良倾和董奕珲二人正巧离开,孟庭华记得吴总管前几年也来探望过她,这几年来,他白头发多了不少。

    “吴叔,快些进屋吧。”

    吴总管“哎!”了一声随着孟庭华拘谨地进了正堂。

    “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小姐经过这么多年,愈发水落了,这些日子老爷愈发得很想见你了,小姐你。。。可打算回去?”

    孟庭华毫不犹豫地点头,却让吴叔大为惊喜,差点就跳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老爷知道了肯定很高兴,老奴马上着手去办离城的手续。”

    “吴叔。”

    吴总管站住转头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只是我回去的事情暂且别送信给孟府,我想给老爹一个惊喜。”

    吴叔咧嘴一笑马上点头会意。

    临别三姨娘他们的时候终究还是不舍得,陪同的人也只有丫鬟笙竹一人,碧玉堂也正式交管给了三姨娘掌管。

    三姨娘叮嘱了许许多多该注意身子的话,孟庭华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毕竟她知道,一入皇城,深四海。

    也不知她再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究竟是对,还是错呢,有可能,还是会搭上她自己的性命!

    良倾看着她没多说话,只是以微笑来饯别友人,告诫了她一句:“暗人大多都是瞄准你的,你要当心。”

    孟庭华点头。

    再入梵音都,还是同上辈子一样的景色,人流如潮的繁华街道,有小孩的大笑声,有夫妇的叫骂声,有老姑的低喃声,有商家的叫喊声,也有数不尽停落在城边翘首盼望的乞丐,他们在祈求,祈求这个国家的灭亡与重生!

    朱色红漆的松木大门大敞开着,外有六个家丁把手,内有护卫巡逻查岗,好一个高贵华丽的将军府。

    随着吴叔缓缓进了孟家大门,视眼里的一切风景都在她脑子里快进回放,整个府邸的衰兴她都看在眼里。

    孟爹早已经将她的闺房准备好了,最是靠近府内月牙湖的一处楼阁,庶女孟梓涵一直眼红想得到那处好地方的,孟辉文没允许。

    “呀,小姐,这屋子真是太好了,而且向着阳光很暖和啊,这多好啊。”笙竹开起窗户很是兴奋得在屋子里溜圈子。

    “你当心滑一跤。”孟庭华适当提醒她,上半生笙竹也是这么溜圈屋子结果人撞上扶手整个人从楼道上跌了下去,半条命都快没了,歇了整整一年才大抵上好起来的。

    此时笙竹得了告诫,自然也小心了些。

    门忽然被人猛地踢开,笙竹吓了大跳,看着来者愣是不敢出声,只见孟梓涵一身红装素裹,却妖艳得很,她四下打量了坐在轮椅上不得走动自如的孟庭华,嗤笑了一声,那鄙夷不屑的眼神很是明显。

    “这就是孟府的嫡女?果真长得是一副龊样,走进府邸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孟梓涵字字夺人愤恨,笙竹看不过去,想上前教训教训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姑娘,却被孟庭华一把拦了下去。

    孟梓涵看她没有做声还以为孟庭华当真是怕了自己,当下气焰更为嚣张:“来人!将她的行李给我统统扔出去!免得在这里惹我的眼!”

    家丁踌躇不前,很是为难。

    “二小姐,大小姐是我府嫡女,这样做恐有不妥之处。”吴总管上前劝解,没想到二小姐的脾性还是如往常那般暴躁。

    “管你老头什么事!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好,这是我和孟庭华之间的恩怨!”孟梓涵扬扬手中的剑鞘,用眼神告诉他识相的就赶紧退下去。

    “二妹,这副气势汹汹的来我阁楼,传出去你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孟庭华端着茶盏轻啜,对着她敬而远之,很是悠然地眯眯眼,沉声道:“性子收敛点,日后对你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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