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薛蟠接下来的举动便是从怀里又掏出一包银钱来递到戴权手上,口中吩咐道:“天寒地冻的,公公们站岗也很是辛苦。这些银两烦请公公收下,采买些席面酒水暖暖身子也好。”

    戴权难掩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这才笑着接过薛蟠手上的银两,矜持的笑道:“小侯爷有心了。”

    薛蟠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进去了。

    一旁的小夏子立刻凑到戴权跟前儿悄声问道:“师傅,怎么小侯爷给您糖的时候您笑的很开心,这会子给了银两反而冷淡起来了?”

    戴权失笑,摇头说道:“傻小子,给糖的时候师傅开心,那是因为这糖是小侯爷真心‘给’的。至于那些个银两,不过是打赏罢了。”

    前后两者,东西贵重不同,自然情分用场不同。各种滋味,岂是外人能领会了的。

    戴权看着一脸懵懂的小夏子,摇头叹道:“傻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将那一荷包银两拆开,分成均等的几份发给一通执勤的几个小太监们,口中淡然笑道:“既然是小侯爷的一番情意,大家也别傻站着,都过来沾沾贵人的喜气吧。”

    只是薛蟠亲手交给他的那一包糖果,却牢牢的揣进怀中,丝毫没有分出来的意思。

    毕竟,在宫里头混日子,有些东西分了无所谓,可是有些东西,不惜拼命也不能叫人觊觎贪恋的。

    戴权摸了摸有些鼓起的胸口,暗中笑道:“人活着,就是争的这点子不同了。”

    且说薛蟠迈步进了养心殿,瞧见徒臻已经不再发出那样阴森诡异的笑容了。正襟危坐于龙案之后,一手持笔,另一只手不断翻看着桌案上的奏折,神色认真安静,说不出的平和淡然。

    日光微微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恍惚间形成了一道道光晕,越发衬得美人如玉,眉目缱绻。怪道人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目前而看,古人诚不我欺。只是……

    薛蟠轻轻勾了勾嘴角,走上前去一把盖上徒臻面前的奏折,不屑的哼了两声,开口说道:“适才在殿外还听到你笑的白痴一样,现如今又弄出这么一副形状来。装给谁看呢?”

    徒臻轻飘飘的瞥了薛蟠一眼,极致淡雅的勾勒出唇边完美的弧度。目光宠溺的看了薛蟠一眼,并未说话。

    薛蟠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一个扭腰坐在徒臻的膝盖上,双手捧着徒臻的脸说道:“还装。明明就是那么个腹黑小性儿的人,却故意弄出忠廉亲王的范儿来,你不觉得违和吗?”

    徒臻这才开口笑道:“世人不都是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道蟠儿不喜欢吗?”

    薛蟠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说道:“那是世人都被忠廉亲王的臭皮囊给骗了。明明就是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偏偏弄出这么个兔子般的形象。他也不怕装的时间长了肾都亏了。”

    徒臻轻笑道:“可是我瞧见薛大姑娘及笄礼上,蟠儿和老五相谈甚欢的嘛!”

    薛蟠瞥了徒臻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所以你便装作他的模样来哄我?什么时候你也这般的不自信了,难不成你不怕装多了肾、亏?”

    徒臻眼眸一黯,手臂用力拢了拢薛蟠的腰肢,暗示性的说道:“蟠儿放心,朕即便是戴了多少层面具应付别人,也不会没有力气‘满足’你的。”

    感觉到徒臻说话间便火热变大的某物,薛蟠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轻声哼了一句道:“闷骚。”

    没容徒臻反应过来,薛蟠又开口说道:“知道我母亲有喜的事情,你这厢十分开心的吧?”

    徒臻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浓密翘翘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一般忽闪的薛蟠心里直痒痒。他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亲了薛蟠一口,随意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

    薛蟠顺势勾住徒臻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半晌才低声笑道:“我又怎么不知道你知道了呢?”

    仿佛绕口令一般的两句话,真真的描绘出了两个俱都心怀不轨外加醋坛子一般的脾性。

    于是两人齐齐不语,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薛蟠顺势将相请王太医去忠信侯府上小住一段时日,顺便帮着薛夫人调养身体的请求说了出来。徒臻自然是万般同意的。两人谈笑间便将王太医未来一年的工作定了下来之后,徒臻这才放宽心了一般将薛蟠整个人搂在怀里,尖细的下巴搭在薛蟠形状优美的颈窝儿处,闷闷说道:“朕还以为朕要亲自给你选个品貌双全的妻子,亲眼看着你和她入了洞房,亲眼看着你和她生儿育女呢。幸好……”

    薛蟠一愣,他确实想不到徒臻已然想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不过现下搂着徒臻稍稍单薄的身子,感受着徒臻发自内心的纠结和悲凉,薛蟠忍不住轻叹一声,反手死死搂住徒臻的腰肢,轻声叹道:“我们已然是这般模样了,能好好过日子便是最难得不过的。又何必将旁人牵连进来,一则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女儿,二则没得夹在我们中间碍眼,到时候大家都不舒服。”

    徒臻愣了半晌,才悄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再去后宫临幸妃嫔……等到过几年有机会的时候,朕会大赦天下,放他们出宫,蟠儿觉得如何?”

    这倒不是徒臻的一时兴起。只能说自打徒臻开口说过要和薛蟠在一起后,便若有若无的坚持着这样的信念。这次经历过亲手为薛蟠挑选亲事后的心如刀割,又釜底抽薪一般的知晓了薛夫人身怀子嗣后的庆幸失措,越发强加了他这个想法罢了。

    徒臻一生,从有记忆起便纠缠在生母和养母以及亲生父亲亲手导演的一出爱恨情仇悲喜交加里头。二十多年的磨砺早已泯灭了他心中对于后宫的所有好感。直至亲生胞弟忠顺亲王在生母德太妃的回护下几次三番的谋害他,又有上皇和皇太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明里暗里的各种钳制和加害,消磨了徒臻心中对于亲情的最后一点儿奢望。

    登基三年,其实纯熟的不光是为帝王必有的心智和手段。在不断的阴谋算计中,徒臻发觉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变得冷硬。为了权谋,为了利益,他可以毫不顾忌也没有任何怜悯的算计那些名义上的枕边人。甚至还会有意无意的主导放纵那些个后宫女子们的争风吃醋,构陷迫害。

    徒臻清晰的认识到他的人生正在步步的靠近着他明里虽然诸多崇拜但心中却十分不屑的父皇。为了保住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他从很早的时候便放弃了所谓兄弟情义,乃至父母亲情。他用脆弱被动的外衣做掩护,暗地里却策划出了一场场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直至如今,徒臻发现自己里无人桎梏的顶峰越来越近。可相对的,他心中残留的人性也是越来越少。直到目前为止,除了从小便入了他眼的薛蟠之外,其余众人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算计和陷害,这样冷酷的徒臻已经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

    所以在彻底迷失在权利巅峰的最后阶段,徒臻终于放任自己的心愿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他将自己的头颅轻轻埋在了薛蟠的颈窝,再次确定似的说道:“蟠儿,你会永远站在我的身边。而我的身边,也只会有你的身影。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即便这只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和最最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情话。薛蟠只觉得能够听到徒臻亲口说这句话,一切都足够了。

    于是他缓缓勾起了唇角,在自己的脸上勾勒出一道极致风华潋滟的笑容,轻轻应道:“好。”

    察觉到薛蟠心底深处的敷衍和不信,也沉溺在薛蟠突如其来的绝色风情里。徒臻的眼眸幽暗的透不出半丝光线来,他吞咽着口水抑制了半晌,方才有些沙哑的应道:“蟠儿,不论你信不信,朕说的都是真话——朕乃天子,天子一诺,金口玉言。绝对不会更改的。蟠儿安心,不出五年,朕一定会遣散这个偌大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后宫。”

    顿了顿,徒臻仿佛叹息一般的说道:“我徒臻这一辈子,只要有你薛蟠一个就足够了。”

    说着,徒臻一脸执着的牵起薛蟠搂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捧在胸前,毅然说道:“我徒臻,用大雍朝第七代帝王,用年号天启发誓——徒氏子孙徒臻终其一生只有一个薛蟠,不论时世如何艰难,不论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困顿。若违此誓,便叫我国破家亡,身死族灭。”

    愣然,赤、裸裸的愣然,仿佛晴天霹雳霎时间打在头上一般,薛蟠目瞪口呆的看着徒臻,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徒臻瞧见薛蟠难得呆傻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轻轻的吻了薛蟠的嘴唇一下,仿佛蜻蜓点水般的一触而分。然后抬起胳膊摩挲着薛蟠白嫩光滑的脖颈,轻声说道:“蟠儿,从此以后,我只要你一个,也只有你一个了。不论什么情况,你绝对不可以抛弃我,也绝对不可以放弃我的。”

    不然的话,我绝对不惜将你一起拉入地狱。

    薛蟠哑然半晌,最后仿佛梦幻般说了一句道:“擦,该不会是我做梦吧?”

    徒臻脸色一黑,伸手拧了拧薛蟠脸颊上的软肉,轻声喝道:“这种时候,也该回应我一些甜言蜜语才是。不准说这些个脏话扫兴。”

    薛蟠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脸颊,傻兮兮的抱着徒臻笑道:“要不……我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和私房钱都送给你吧!”

    徒臻:“……”

    薛蟠突然轻笑了一声,一脸正色的坐直了身体,面目凝重的盯着对面的徒臻。他想到了后世有一句腻歪的不行的文绉绉的告白。他觉得十分合适现下的情况。于是薛蟠用自己永远停留在《三字经》和《千字文》上的文学造诣苦苦回忆了半晌,方才郑重的仿佛发誓一般的说道:“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仿佛庆幸一般的搂住了对方的身体贴近自己。感受着对方温热的躯体,强健的心跳和诱人的气息就这般萦绕在自己的周身,仿佛阳光空气一般的必不可少。只觉得霎时间就连阴暗的殿宇都变得明媚娇艳起来。

    幸福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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