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敏儿的语气又急又促,郭李氏没搞明白,就被她小手按蹲在地,混在一堆流民当中。

    麻敏儿伸出双手扯散了自己的头发,微微猫着腰逼进陈黄氏出来的方向,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大街上这么多人,根本没办法扯住陈家人。

    老天爷,请赐给我好运!麻敏儿一边暗暗祈祷,一边猫过去。

    “娘,四人咋就卖了这么一点铜子。”陈狗子摸摸怀中铜子,府城卖人还不如乡下,乡下还二、三两银子呢,这里居然只有一百铜子,四人卖了四百铜子,居然连半钱银子都没有卖到,真他娘的晦气。

    “得了,别骂了,都这样!”

    “娘,那她……”陈狗儿指向娘怀中的麻悦儿。

    “她肯定不一样,你没看刚才的牙人开价就是二两。”

    “嘻嘻……”陈狗儿咧开嘴:“娘,那你咋不卖?”

    “大街上,牙行这么多,我得多跑几家,谁家出的钱多就卖谁家。”

    “还是娘想得周到。”

    “那是自……”

    陈黄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自己怀中一空,本能的伸手抓劳,却被绊倒在地,她连忙尖叫:“狗子快抢回来了……快抢回来……”

    陈狗子、及他爹陈黑子一起追上去,陈黄氏愣过神来也带着他们一起追上去。

    九岁的麻敏儿抱着四岁的妹妹真是吃力,可是此刻她顾不得了,小宇宙爆发了,拔脚就往人群外挤,边跑边朝后面看,不要追上,不要追上……

    站在翼州府——兴安城的街头,曾经正六品户部仓事,现正五品知府的姚泽良感慨颇多,看着人来人往,不禁怅然。

    “老爷——虽说兴安不如京里,你这官也是封疆大吏了。”

    “我并不是在意这个……”

    “老爷担心大灾,可那朝那代没大灾,总会过去的。”

    仆人说得如此轻松,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的姚大人突然就笑了。

    “老……老爷,小的……”

    姚泽良挥了一下手,叹口气继续朝前走。

    “小将军,京城来的知府想干嘛?”章年美走在夏臻身侧,朝前面的人看过去,不解问道。

    夏臻板正脸,没有表情,手扶佩刀,朝前走,街道上的人,被这一群军卒吓得纷纷避到一边。

    幕僚田先生捋须道:“看这样子,皇上这次派来的官倒是有几分实干劲。”

    “何以见得?”章年美问。

    “不见小将军,不进官衙,一来就实地察访。”

    “或许是好奇到大街上逛逛呢?”校尉顾敦说道。

    田先生摇摇头,“你们呀……看看前面是什么街道?”

    “什么街道?”

    “牙行!”

    “来这里做什么?”

    田先生反问:“这里什么最多?”

    “卖儿卖女!”顾敦脱口而出:“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灾大难中,卖儿卖女最能体现民情了。”

    “还真实干啊!”章年美这话讽刺的意味多。

    田先生对夏臻道:“小将军,现在知道老将军为何让你去接姚大人了吧。”

    夏臻扫了眼田先生,没有吭声,继续朝前走。

    街道上到处都是流民,有些人看到军卒知道躲避,有些不知道,傻乎乎的立着,左右军卒挥手开路,“让开——”

    “让开——”

    “大人,这里太乱了,咱们回去吧。”贴身仆人远福说道。

    姚泽良脚步未停。

    护卫石山看到街面确实挺乱,也说道:“大人,这里又脏又乱,咱们回去吧。”

    “再脏再乱,能比得上三峰坡?”姚泽良冷冷的朝他们说道。

    远福和石山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再吭声。

    “站住……死丫头,给我站住……”陈狗柱跑在最前面,不停拔拉着挡道的流民,边跑边叫。

    “站……站住……”陈黑子佝着腰拐着腿也急追而上。

    街道上的人被前追后赶弄得鸡飞狗跳,“瞎眼了,敢踩老子……”

    “小瘪三,你干嘛……”

    ……

    被撞到、挨到的人叫声一片。

    “爹,你看,那边跑的是不是大妹……”麻大郎被叫骂声吸引调头看过去,朝奔跑的背影叫道。

    麻齐风手搭凉棚朝前面看过去,“是……是你大妹,怀里抱着你小妹,咱赶紧过去。”边说边跑:“劳驾让让……”

    “劳驾让让……”

    ……

    郭李氏见麻二娘得手后也从人群中钻出来,一路急跑,追到了陈家几个小的,一把推搡过去,几个小的全跌倒了,跟着哭起来,“娘……娘……”

    陈黄氏听到孩子哭,转过头来,发现是郭李氏,转身就扭打过来,“挨千刀的贱货,敢推我儿子,老娘掐不死你……”

    郭李氏那让她掐到,转到路人右边,钻着人缝就朝前跑。

    “小贱人给我站住……”

    麻敏儿感觉陈狗柱一伸手就能触到自己后背,可她的腿如灌了铅,越来越跑不动,不停的喘着粗气,不仅如此,由于人小,力气也小,怀中的小妹随着她跑动,快滑到地上了,她连调整姿势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麻悦儿看着坏人的手就要拽到自己,吓得大哭。

    “不怕,不怕……”死命的朝前跑,边跑边安慰害怕的妹妹。

    “小贱人,给老子停住,停住……”

    擦肩而过,石山连忙护住姚大人,远福叫道:“咦,那不是井边排队的小娘子吗?”

    姚泽良转头看过去,十岁小娘子抱着三四岁小囡,跟从水里爬出来似的,刚想张嘴,看到前面来人,他凭着第一个感觉知道了来人:“夏家小将军……”

    “大人……”石山紧张的看过来。

    夏臻目光与姚泽良相遇,隔着人流拱手,算是见面了。

    麻悦儿已经从麻敏儿稚嫩的手臂中滑到地上,可她没时间停顿把小妹重新抱好,双手拉着小妹,就地往前拖,即便坚硬的石板路会划伤身体,她也顾不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趁自己一口气没松之前,把妹妹送到安全地带。

    安全?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流,那里安全,难道她看见亲人了?

    一把,刚才一把就能抓住小贱人了,陈狗子急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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