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箬的脑袋在袁府哭了三天。

    磅礴大雨,兰苑的杏树下,一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咬断了树木,满脸的鲜血,眦目欲裂,“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除了兰苑,她哪儿也去不了。

    袁晋珩在府里上下贴满了符箓,据说是从章尾仙山请来的三清符咒,能将任何邪魔歪道困守其中。

    整整三天,袁府沉浸在地狱之中,恶鬼般的哭声响彻府邸,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直到磅礴大雨停了,哭声渐止,很久之后,才有武官装着胆子上前。

    杏树下,浮沉遍地,灰头土脸的一颗脑袋,蒙着脏泥,死死的瞪着眼睛,面容扭曲,肮脏又可怖。

    已经死了,武官用剑拨弄了下,回禀袁晋珩,“大人,要就地掩埋吗?”

    “不,”袁晋珩冷眼旁观,厌恶的瞥过目光,“扔到外面,不要弄脏了府邸。”

    ————

    荒郊,乱坟岗。

    袁府的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地挖了个坑,将脑袋扔了进去,跺平了地面。

    半夜过后,乌鸦怪叫,阴森森的野外有鬼火漫延,踏实的土里,慢慢开始有动静,乔箬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灰头土脸,模糊一片,狰狞如恶鬼。

    飞头蛮,三日断头死,可他们又怎会知道,她已经不是普通的飞头蛮了,杏花村里,吃光了同类的妖人,虽说不可长生不老做神仙,但至少,她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

    一颗脑袋在半空中游走,虽然还活着,但很虚弱,四处漂泊,找不到身子,无处安身,早晚还是要死的。

    乔箬的头颅飞过乱坟岗,飞过荒野,飞过了无人烟的树林,最后经过了一个安静的小村庄。

    夜深人静,头颅飞来飞去,透过窗口,挨家挨户的找,那双怨毒的眼睛,流着血,瞄来瞄去,终于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一个身怀六甲的胖妇人。

    那胖妇人与丈夫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睡得像个死猪,乔箬眯了眯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垂涎三尺,袁晋珩,你可千万别死,你要活着,等我回来。

    头颅飞过窗子,朝着孕妇圆滚滚的肚子,化作一阵黑烟,一缕缕的钻了进去。

    十月怀胎正辛苦,哪知腹中是妖魔。

    骨血已为盘中餐,生女同为俎上肉。

    妇人睡得真香,肚子疼了下,同时做了个梦,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婴孩,从她身体里爬了出来,诡异的扬着嘴角,冲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

    “啊!”

    吕薇从梳妆台上猛地惊醒,一头冷汗,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那样真实,鲜血淋淋的梦。

    剧烈的喘息,双手扶额,有气无力,一头的冷汗,她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竟然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自己吓自己。

    镜子里,神情憔悴的女人,一脸惊魂未定,稍作歇息,她揉了揉脑袋,打算去洗澡,敷个面膜,好好睡一觉。

    刚要起身离开,不经意间,镜子里的人像似是晃了下,吕薇皱着眉头,慢慢的转过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正对着她笑,神情诡异。

    幻觉吗?

    心里扑通直跳,吕薇定了定眼睛,仔细又看了一眼,却不料,镜中人怨毒的望着她,猛地朝她张开了大嘴,鲜血淋淋,像是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吕薇猛地后退,飞快的跑出了房间,颤抖着身子,连鞋子也跑掉了,惊慌失措的去敲端阳房间的门。

    “阿阳!阿阳!”

    端阳还没睡,开了门,皱了下眉,吕薇哭着扑到了他怀里,“阿阳,我好怕,我屋里有鬼,有鬼。”

    “别闹了。”

    端阳有些疲惫,也有些厌倦,揉了揉眉心,“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别总是疑神疑鬼的。”

    “看医生?看什么医生?”吕薇喃喃自语。

    “心理医生。”端阳看着她,眼眸漆黑,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吕薇突然就发了疯,对他又捶又打,“疯子吗?!我是疯子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不是疯子吗?”

    端阳面无表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嘴角含着冷绝的笑,“不是疯子,为什么要捅她一刀呢?”

    捅她一刀......吕薇怔怔的望着他,“是她先要杀我的,你也看到了,明明是她先举起了刀。”

    “可你还活着,躺在医院,生死不明的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为什么要维护她呢,我才是你们端家的媳妇啊!”

    “如果你不是端家的媳妇,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吗?我们端家对你仁至义尽了,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凭什么?”

    “凭你结婚那天,跟着别的男人私奔,我可都没跟你计较。”

    “......不,不是这样的,”吕薇哭着摇头,抓着他的袖子,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阳,你知道的,我是被他们劫持的,是程濯打晕了我......”

    “没用的,”端阳低低的笑了一声,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残忍,“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说,所以别人不会知道。”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吕薇面如死灰,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袖,凄惨的笑了一声,转身,光着脚,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梳妆镜里,那个陌生而诡异的自己,脖子上清晰的系着一根红绳,吕薇呆呆的望着她,笑的很难看,眼中缓缓流下两行泪,“杀了我吧,乔箬,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镜子里的吕薇在笑,视线模糊,荡起涟漪,人影渐渐融合,浮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娇媚女子,乌发流泻,长眉如画,只是脸色呈怪异的青紫色,血管深深凸出,像是爬着一条条的长蚯蚓,扭扭曲曲。

    女人咯咯直笑,眼眸怨毒,缓缓的从镜中探出双手,十指修长,黑色指甲弯曲锋利。

    那双手摸住了吕薇的脖子,女人从镜子里探出半个身子,长发垂落在她的脸上,她缓缓的抱住了吕薇的脑袋,扬起头,凑到她的耳边,咯咯直笑,声音嘶哑而难听,像是锈钉划在了废铁上。

    “他们都是骗子,我帮你杀了他们,让他们都去陪你,嗯?”

    ————

    市医院。

    豌豆已经昏睡了三天了,戴着氧气罩,呼吸平稳,经过抢救已没了生命危险,可就是醒不来。

    脑电图呈杂散波状,机体没有意识与知觉,不可逆昏迷,如果一直这样,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程濯坐在病床边,反反复复的想起医生的话,懊恼的无法言喻。

    期间雷哥来了一趟,盘查询问,但显然对于豌豆是自杀的解释不太信服,程濯无奈,开口道,“刀上只有她的指纹,不是吗?”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雷哥瞥了他一眼,掏了根烟,又很快的放了回去,“小濯,哥哥劝你一句,当初把你从歪道上拉出来不容易,违法的事你最好别干,否则我是不会顾及情面的。”

    “我知道雷哥,你还信不过我吗?”

    程濯是感激傅红雷的,十岁那年,扯掉医院的针头,无依无靠,他去找了母亲叶萍,叶萍嫁了个大学教授,大学教授有个女儿,林婷婷,比他小三岁,成绩优异,乖巧伶俐。

    林叔叔是不喜欢他的,他知道,换做自己,也不会喜欢一个性格怪异,眼神凶狠的孩子。

    初中他便住了校,成绩不好,学校也是破三流,争强好胜不在于读书,谁的拳头硬,谁便不被欺负,要么被别人揍得鼻青脸肿,要么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

    鼻青脸肿之后,就不敢回家了,成群结队的去网吧包夜,有时会碰到来找他的婷婷,婷婷往往是被他骂哭之中才红着鼻子回家的。

    这样的生活延续了五六年,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直到辍了学,混迹到了社会,更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很快就学坏了。

    程濯后来想想,真是后怕,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腔热血,说砍人就砍人,不分场合,不管对方是谁,一群人拿着砍刀,从车上跳下来,有时砍很多人,有时只砍一个人。

    噼里哗啦,一个大活人躺在了地上,残缺不全,血流了遍地。

    那时候有人撑腰,混得风生水起的彪哥是他们的老大,当然,彪哥也有人撑腰,是势力更为强大的三哥。

    三哥留着小胡子,扎着低马尾,乍一看像艺术家,程濯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怕他,尊敬的叫他三哥,只有一个长相斯文的老男人,叫他老三。

    这个长相斯文的老男人,叫刘长生。

    长生当然不是真名,事实上程濯也是最后才知道他本名叫刘南生,是风起云涌的淮城下,最阴险的一只狐狸。

    刘长生无恶不作,但他本人很干净,四两拨千斤,所有的坏事统统都与他无关,警察拿他没办法,官场他有人,有权有势还有钱,那些有头有脸的名门豪门,巴结他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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