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的部族唤作苍岩,因遥望海中一座苍青孤屿而得名,族人们都姓厉,原是蓬莱氏一门极没落的旁支。她的弟弟便唤作无涯。

    彼时无涯跃入大海,眨眼不见了影踪。绿柳原以为弟弟只是与她逗趣,在岸边等了一会儿便径自回了部落。可是到了傍晚,无涯还是没有回来。

    绿柳开始担心起来,想到海边寻找。长辈却拦住她。

    “由得他去,无涯不是等闲的少年!”

    绿柳急了,“万一出事咋办?”

    “苍岩人生在海边,死在海里,也算归宿。”

    此后整整七天七夜,外海狂风大作,掀起的巨浪遮天蔽日。苍岩人将大海和先祖视为一体,见此情形无不欢欣鼓舞,日夜祭祀不停。

    到了第七天,无涯忽然出现在部落里,引起了全族轰动。他自怀里取出珍珠,当场献给了自己的姐姐。

    绿柳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族人们当做英雄颂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无涯成为了苍岩部族少年人的传奇,他的事迹据说已经流传到了远在东海之外的蓬莱仙岛,进入了东夷人族之主的耳朵。没有人怀疑无涯会有无比远大的前程。只有作为姐姐的绿柳,才知道她的弟弟自归来后便时常闷闷不乐。

    有一天,绿柳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无涯的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原委。

    原来无涯到了孤岛之上,顺利地找到了孕有珍珠的异蚌,然而却有一个鲛人女子早已等候在侧。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她才是珍珠的主人。

    无涯求珠心切,不愿就此退却,便与那鲛人索要。鲛人见无涯生得俊俏,不似从前吃过的渔夫,顿生渴慕之心,便提出要与他长居海底,做那逍遥眷侣。

    无涯一意求珠献给姐姐,便假意应允,而后趁鲛人不备,用随身携带的幻茄汁液将其迷昏。他脱去鲛人身上穿的避水龙绡衣,取了珍珠便走。

    鲛人善水,幻茄不能令其昏睡太久。然而没了避水龙绡衣,她在海里也游不了多快。无涯因此得以顺利返回部落。

    无涯回到家中之后,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然而每至子夜梦回,便会见到那鲛人倚在孤岛上朝他唱歌。

    无涯知道,这是鲛人在警告他。

    绿柳听他说罢,只怜他为了取珠好是一番凶险,却也并未多虑。

    未过旬月,海上忽然风浪大作,出海打渔的船只争相失事,死难族人的尸体被尽数冲回了海滩。族老们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蹊跷的事。

    死的人多了,族人们变得人心惶惶起来。

    终于有一天,海滩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海妖。有族老认出了那些海妖,它们是来自东海上数千里海域之外的一座妖庭洞府。这座洞府实力十分强大,与周边的数个人族大部落相持数千年,一直保持着咄咄逼人的态势。

    海妖围住了苍岩部落,无涯在其中发现了鲛人。

    海妖势大,一举夷灭了苍岩部族,仅有极少量的族人得以趁乱逃脱。绿柳彼时出门在外,因此得以逃过一劫。悲痛之余,又自残存族人口中得知了原委。绿柳伤心欲绝,却知仅凭一己之力断难复仇,于是动身前往蓬莱仙岛,想求得姚族王裔高人出面为苍岩报此血仇。

    绿柳历经千辛万苦到了蓬莱仙岛,却因微末的出身根本无法见到能为她报仇的高人,反倒因为有着几分容色,先后被几个冒充王裔嫡系的浪荡子欺骗。

    走投无路的绿柳情知复仇无望,便动身回返,准备殉死在部落废墟之前。恰逢东夷大族桃源氏在附近海域田猎,捞起了投海自尽的她。

    绿柳一腔决死之意触动了桃源氏的骄女,答应替她复仇。桃源氏不愧为东夷强族,不费吹灰之力便捣毁了那座海妖洞府,生擒罪魁祸首鲛人。

    原来那鲛人被无涯诈取了珍珠,心中十分怨恨,于是委身于海妖洞府之主,借得海妖之力屠灭苍岩。

    绿柳大仇得报,自此拜在田氏门下,追随恩人红雨为奴。

    晨光透过狭小的舷窗投射进船舱,正好打在少羽彻夜未眠的脸上。他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珍珠,手心已然沁出了汗渍。舷窗缝隙之外,云层逐渐稀薄,一重重峻岭险峰跃然而出,映衬着东天初生的旭日,尽显堂皇浩大之势。

    少羽将珍珠贴身藏好,推开舱门出去。一声高亢长啸自甲板尽头传来,那司舟手指朝阳,意气风发地向少羽问道:“你看那太阳红不红!”

    少羽闻言不禁莞尔,心道,“哪里的太阳会不红?”

    司舟没有得到正面回应,兴致也未稍减,反而情绪激昂指着远处叫道:“有我落神氏血脉的地方,太阳都会特别红!”

    少羽定睛望去,顿时屏住了呼吸。只见云海涌动之间,群山蛰伏,仅数峰突出。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遥望起来棱角历历,再细看,分明是一座巍峨雄浑的要塞!那要塞之上,高高矗着一杆玄色大旗,大旗居中绘着一轮红日,日头里是一只昂首挺胸的三足异鸟。那大旗迎风招展,吞吐云气,几可与旭日争辉。

    “这是...”少羽凝然失语。

    “这便是我落神氏统辖下的天柄要塞!南拒北望,西连东横!”司舟两眼圆睁,眼底透着十分的狂热。

    少羽扑到船头举目望去,一时间只觉天地之大,实难以一心揣度,而人力不愧鬼斧神工,竟能于如此天堑险地筑下伟岸城池。古贤信誓旦旦所言人道之精义,倒是有着几分道理在其中。

    他看着脚下云气间时隐时现的山岭线,又想到猪妖正穿行其间的狼狈相,不由得心生戏谑快意。

    司舟兴致油然,满口尽是对本族的夸耀之词。他的口才不算太好,然而素材着实丰富,竟然从历代先王一直歌颂下来。少羽自忖见过对自家部族无比推崇的人,却也未如司舟这般露骨的自傲。

    二层露台之上,嬴玉望着司舟一副指天斥地的样子,忍不住恨得直咬牙。

    “真渔哥哥,这厮好生讨厌!”

    嬴真渔的目光却投落在远方的要塞,“落神姜氏素以自负自夸闻名诸王,本公子早已领教多次。只是这姜族大多浪得虚名之辈,夸夸其谈本事不小,至于其他方面吗,呵呵。”

    “嬴公子此言差矣!”

    田红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二人循声看去,只见少女一袭利落绯衣,隐与旭日相和。身旁的姚荼苏原本还算生得俊朗,此时却被生生夺去了三分颜色。田红雨遥指要塞,侃侃说道:“要我说,人族诸王,善战者莫出姜人之右。”

    嬴真渔还未说话,嬴玉先冷笑一声,反诘道:“姜人善战?本公子怎么不知道!”

    田红雨道:“据神宫经典记载,万载以前,我族受命北迁,一路仓促,唯姜人自始至终殿族于后,力保族人安危,此非善战,何为善战?”

    嬴玉讥道:“兴许是腿脚不利索,跑得没有别人快!”

    田红雨听他狡辩也不以为意,又道:“诸王划界而治,姜人舍北方膏腴安稳之地,独居南疆十万大山,以全族性命横陈人妖二族之间。妖族北犯,姜人首当其冲,如此干系非是善战,那又何为善战!”

    与祭酒门人相较,嬴玉才几两学识,顿时为之理屈。嬴真渔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看着田红雨雄辩滔滔,不由得心花怒绽,两眼放光。眼见嬴玉词穷,拍掌连赞“妙啊!妙啊!”

    田红雨看向他,“不知嬴公子有何高见?”

    嬴真渔仰天打了个哈哈,摆手道:“不敢与红雨小姐称高见,只是想提醒红雨小姐莫忘了一桩事。”

    他一手指向要塞以东茫茫天际,“彼时我族先贤历经十数代艰辛才落下五座要塞,委与诸王分别据守。诸王战战兢兢,不敢稍有差池,唯姜人自以为能战,贪功冒进,竟致天鼎失陷,险将我族苦心经营的天堑断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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