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丕早上急冲冲地离开后,直到下午也不曾有什么消息。倒是卞夫人和孙敏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询问情况。

    “早知会如此担惊受怕,倒不如当初死缠着随他一同前去乌桓。”孙敏急得在书房之中不住地搓手转圈,“世子那里,怎么还不曾有消息?”

    在不知情形,喜忧参半的情况下,人们常常会往坏处想。其实曹彰孔武有力,于军事上颇有能力,也许,是捷报呢。然而这话我却不能说,万一真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此时说这话就是原罪。我只是一声不响地站在窗边,看着是否有人来报告消息。

    还是卞夫人见多识广,在主位半斥孙敏道:“都回来坐着,子文十多岁就跟着魏王四处作战,什么情况不曾经历?小小的乌桓奈何得了他?”

    孙敏一时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我转身走至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以作安慰。

    干坐着等了许久,才听得移门的声音。想是在外听人说了卞夫人和孙敏在此,曹丕一进来便垂首向卞夫人禀告了她最为关心的事,“母亲,子文无事。”

    孙敏深深了松了口气。卞夫人亦轻拍了拍自己心脏部位,又问曹丕道:“那究竟是什么急报?”

    “子文他身中数箭......”

    孙敏“刷”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吓得我也跟着站了起来。

    “什么?”卞夫人亦是骇然,拍桌道,“你不是说无事吗?”

    曹丕继续道:“子文他身中数箭,皆未中要害。反倒越战越勇,追了那贼寇一日一夜,破敌无数。那贼首见大军所向披靡,已然率军归降。”

    你说话就不能一下子说完吗?

    “身中数箭,也还无事吗?”孙敏应该是并不关心什么大不大捷的,只一味地问曹彰的身体状况。

    曹丕点头,“军医说了,确无大碍。若是再不放心,大可派宫中太医再前去查看一番。”

    “如此甚好。”卞夫人又责怪曹丕,“既是大捷的好事,怎不早让人回来支会一声?”

    “子文他在外消息不通,尚不知父王已往长安,这才派人送急件来邺。儿得知子文消息,自得先写信与父王告知详细;再加上许都又有急件送来,一时忙得忘了亦该派人说与母亲知道。”

    见卞夫人似有站起来之意,我和孙敏急忙伸手搀扶。

    卞夫人走至曹丕跟前,轻拍他的肩膀慈爱道:“你父王在外辛苦,作为世子你自当多为他分忧。子建是你同胞手足,但凡有些事你一时应付不到的,自可多委任托付与他。”

    曹丕眼神一凛,却又很快恢复到恭顺的神态,笑道:“母亲的话,我记着了。只是父王已将邺城大事全权托付,儿子不敢为了自己偷懒而去劳累子建。”

    “子桓你凡事总喜欢多思多虑。”卞夫人面露尴尬,随即又道,“你与子文子建皆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我待你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不曾有所偏袒。”

    卞夫人说完这话,也不待曹丕回答,便带着孙敏一同离开了。

    十根手指长短不一,一个家里的孩子也分听话乖巧和调皮捣蛋的,父母有所偏爱是很正常的。但最讨厌的是那种,你偏心就偏心呗,还口口声声说,你们在我心里皆是一样的,我一碗水端平,我一视同仁。

    这种感觉,对于不被偏爱的那个孩子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起风了,我到窗边伸手出去。冷不防地被他从后背抱住。

    我微微侧头,“有人说,你是在‘有事无盐女,无事夏迎春’呢。”

    “若是信这些胡言乱语,咱们白认识这么些年了。”又听他笑道,“若是无盐女有你的模样,想来齐宣王是‘有事无事皆无盐女’的。”

    “前些年伏典的死状总在我脑中浮现,才向张仲景讨了安神的药方,他一早便告知若是服用此药,至少在此期间不能生子。子桓,很抱歉瞒着你。”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情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是我不好。若非因我,当初也不会误杀那人;是我不好,没有能够让你全心信任依托;皆是我不好,早便答应会护着你让着你的......”

    话说,这些日子里,世子您是,去哪里进修了情话专业了吗?我一直觉得同他,向来更类似于“革命情谊”。是不大需要说这类肉麻话的。

    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深受感动还是因为想透了张春华的话。在其他问题上根本就没什么好纠结的,我本来就只是想要在这里好好生活而已。

    “我再不自己看着些,想是来年便没得吃甘蔗了。”他张望了一下窗外,继续道,“原是因为父王所赐,对那柴氏稍加厚待些,不曾想竟如此不识好歹,让你受委屈了。”

    这个我倒是相信的。骄纵的小萝莉,不是他的菜。然而我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她竟然还去告状,还真的告诉他甘蔗的事儿,这情商,也是没谁了。

    “原来你是为了甘蔗才知道回来的?”我恍然大悟!

    曹丕:......

    **

    十月,乌桓已定,曹彰威名大震。曹操急召曹彰至长安,路过邺城之时,曹彰于魏宫停留一日。世子曹丕私下宴请曹彰夫妇。

    “子文,乌桓一战你可是名声大显。日后贼寇听得你鄢陵侯之号,怕是尽皆闻风丧胆了。”曹丕举杯夸奖道。

    曹彰摸了摸自己黄色胡须,倒也毫不谦虚,“世子,不是弟弟夸口,我多年征战,少有遇挫,比起父王手下良将也是丝毫不差的。若是父王早些派我出征,哪会容得如今孙权刘备作乱”

    曹彰有口无心,却让孙敏神色一变,颇为尴尬。

    “听说君侯这次受的伤也不轻。当时听得急报,阿敏她都恨不得立时奔到乌桓去。”我急忙将话题引开。

    “她这人就喜欢这般小题大做。这次应父王所诏去长安,也非得跟着去。”说完此话,曹彰又看了一眼孙敏,颇为责怪,“连母亲都在邺城,你去什么长安?”

    “去不去长安的,你们夫妻二人自己商量。”曹丕笑了笑,“不过,做兄长的有一言要提醒,不知弟弟听不听?”

    曹彰一面夹了口菜吃,一面问:“兄长请说。”

    “乌桓平定,诚然是子文你英勇,但将士们亦是劳苦功高。你新近有功,到父王面前不可自矜功劳,即便父王夸你,也要谦虚谨慎些才好。”

    曹彰一愣,又拱手谢道:“谢世子教诲。”

    不过看曹彰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明白这样做的原因。

    “你听明白世子叫你这么做的原因了吗?你就谢?”孙敏也笑他。

    “虽不曾太明白,我总知道二兄他总不至于害我就是。”曹彰哈哈笑道。

    **

    十月,宛城守将侯音反,自任南阳太守,劫掠百姓,魏王命原本在樊城驻守的曹仁转而攻宛。建安二十四年,正月,宛城破,曹仁诛侯音,复屯樊城。

    魏王在外奔波,世子在邺城后方处理各类事务,皆是忙碌不堪。

    “母亲也真是。上次我呛了她几句。她倒好,写信向父王为子建求差事去了。”曹丕无奈的将书信往书桌上一扔。

    “魏王信中说什么了?”我无聊地站在窗口数星星,随口问了一句。

    “说是让子建去长安见他。”

    “那便让他去呗。”我转身看他。反正现在曹植大概也翻不了什么身了吧。倒也没必要非得赶尽杀绝什么的。

    “我们子建他呀,吟诗作赋确是一绝,在政事上可能也有些独到见解。但难免有些文人意气。”曹丕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怕父王若是对他委以重任,会得不偿失。”

    “父王的话你又不能不听?让他去就是了,母亲那里也算有个交代。”有时候真的是在自寻烦恼,曹操都下令了,是他还能拦着曹植不让去吗?

    “是当如此。”

    三月,魏王曹操自长安出斜谷至汉中,然刘备大将凶猛,几月相持,魏军死伤无数,曹操曰:“此鸡肋也!”众人皆不解,唯主簿杨修道出魏王欲弃汉中。五月,魏王引出汉中诸军还长安,随后借故斩杀主簿杨修。

    七月,关羽率军攻打荆州北部樊城。曹操拍临淄侯曹植支援曹仁。也不知是曹植因杨修之死对曹操有所不满,还是真的就偏巧喝多了。反正,听说命令传达之时,曹植在军营之中烂醉如泥。

    曹操大怒,再不曾给曹植任何实权重任。

    有时候想想,曹植那里明明也是好牌,杨修丁仪皆是聪明人,他自己又文采出众,颇受曹操喜爱。怎么他走着走着,倒把一副好牌给打成了这样?看来命中注定,比起统领一方的主公,曹植还是更适合做言情故事为爱情不顾一切的男主角。

    同月,刘备自称“汉中王”,分封群属,册子刘禅为王太子。

    曹操自长安发策回邺,遥封卞夫人为王后,策曰:“夫人卞氏,抚养诸子,有母仪之德。今进位王后,太子诸侯陪位,群卿上寿,减国内死罪一等。”

    战事失利,刘备汉中称王,曹操却在此时册封王后,大概也是想趁此鼓舞一下士气。不过,他再不封王后,卞夫人大约也该急了。虽说与丁氏离异后,卞夫人便是继室,虽说“魏王夫人”的的确确是魏宫后宫品级中仅次于王后的,但如果迟迟不封王后,她那个继室的地位自然也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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