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南言抱着厚厚的备课教案和平板电脑按响了江家的门铃。

    可进门就被冷气吹得一直打哆嗦,像被浇了一桶冰水,感觉从头到脚瞬冻得又麻又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着步子走到空调边,把温度上调好几度,才幽幽开口:“在那边冷习惯了,你这是要把汉城的夏天变零下吗?”

    江慕微哂,点点头:“嗯,是习惯了”。

    看着他一身宽松的棉质运动服,依旧偏暗色系的,外边套着蓝色格子围裙,南言眼神戏弄意味十足,显然怀疑他会做饭:“哥,我从小都没见过你下厨啊,确定你会吗?”

    “会,但厨艺不精,所以才喊你来帮忙啊”,江慕揶揄地笑,拿过另一条围裙递给她。

    “做什么饭”,她接过,随口问道。

    “饺子”

    “呵,和着你和南语算计好了”,南言停下挽头发的手,架着肩膀,一副你俩有□□的表情。

    “什么?”,江慕不解,眉头些微攒蹙。

    她仰头看他,满是狐疑地解释道:“前两天,那傻丫头还缠着我要我给她调馅料呢,不是你俩串通好的”。

    “不是,我只是想吃”

    “……好吧......”

    南言撇撇嘴,娴熟地系上围巾,信步朝厨房走去。

    江秉成暑期新课题正式进入筹备阶段,一直和手下的博士生呆在实验室,每天也是昏天黑地地忙着,坚持站在科研的第一线,哪有时间回来吃饭。季穆清今天学校组织讲座会议,被强制出场,估计会和南语一个点回来。到是没想到江慕能担任起做饭重任。

    南言走进厨房,就看到江慕早已经调好馅料,只剩擀皮,下手捏饺子形状。

    ......香菇虾仁......

    挑挑眉角,她尝了尝味道,很意外的给他竖起大拇指,显得很惊喜。

    江慕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案板上只有擀面杖碰撞案板的声音,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江慕倚在水池旁,双腿斜伸左腿随意搭在右腿上,挽着手臂,眼神似乎飘向很远的地方,很久才问:“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南言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继而故作平静地反问:“那你想要问什么”

    江慕想真的是长大了,已经不是五年级那个不会做作业就哭鼻子的小女孩了,很聪明,懂得先发制人。

    索性不绕弯子:“醋酸泼尼松片”

    南言停下手里摆动的面团,埋头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于是抬头认真看着他说:“如果我说那是我爸爸妈妈其中一位吃的药,你信吗”

    江慕扭过头,平静地说:“你信吗?”

    南言叹了口气,想想自己也是不会信的,父母不在家的事实他一早知道,玻璃杯和药瓶就摆在餐桌上,杯口还有若隐若现的唇印。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吧。

    回想那天南语被她催着赶出门后,南言就蜗居在卧室备课。听到门铃响猜想一准儿是那丫头忘了带东西又回来了,可开门,确是江慕。

    南言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人了,一时间傻愣着说不出话。

    到是江慕懒洋洋地笑出了声,打趣她长高了,是个大姑娘了。

    赶快请进门,来龙去脉讲清楚,南言发笑,说那个傻丫头8点就出门了,现在估计已经到达机场了。

    这边南言掏出手机正要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江慕就接到南语发来的那通短讯:“出站口,左侧,玻璃前的石凳上等你”

    两个迫不及待想见的人,一个想要给惊喜改了航班,一个害怕迟到早早赶去,反倒硬生生扯开了距离。

    南言起身给江慕倒水,江慕回了短信,站起来打量着房子,依旧两室一厅,只是布局完全改换,牙白的瓷砖衬着淡粉的装饰,一室的暖意。客厅更宽敞些,挂着一幅全家福。餐桌就摆在厨房门口正对着的不远距离。

    看着用心装饰过的餐桌,江慕想起来以前经常就坐在这里,指导南言南语的数学或是南言的生物化学,那时却是一套木质桌椅。

    但往常的痕迹很多已经不存在了。

    思绪收线,才迟顿地看到玻璃杯和药瓶,扫到药名,并不是常用药,刚想出口,南言却端着水紧张地跑过去攥住药瓶揣进裤兜里。

    江慕明显感到她的局促不安,当场没有问,可这不代表此后不会问。

    例如现在。

    他声音清朗,气质更显得温文尔雅:“是你,还是她”

    南言搅弄着饺子馅,握着筷子,抱着最后一搏地心态,开口:“那如果我说是我呢”

    他站起身,面对着她,沉着脸色:“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得了过敏性疾病,皮肌炎,血管炎还是支气管哮喘”

    南言从来没见如此咄咄逼人的江慕哥,一时之间怔住,只因为从小到大他对着姐妹俩个都是笑着说话的,有着哥哥对妹妹肆无忌惮的柔宠。

    心里暗想:“急了,又一个急了,身边的人都急了,可有什么用”。

    叹了口气,她良久才开口:“嗯,是她”

    “什么时候的事”,江慕听到正面回答后,反手握住了水池沿的白色瓷砖,或许因为清瘦的原因,手臂青筋暴起,随后喃喃地问出。

    “一年前”

    “这么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吗”

    “嗯”

    “白血病?”

    “不是,......是......”,南言低着头顿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从什么地方说起,怎么讲,用何种语气,何种方式,转念一想这个事情还事由南语那傻丫头来讲为好,索性住了口。

    江慕突然很心疼,态度也软了下来,他知道对面这丫头从小疼南语,南其琛和张舒媛在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忙,她一早自立,照顾着南语的衣食住行,一年一年过来练就如此好的厨艺,对刚才紧步逼问她后悔莫及,可他也是没办法了,伸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头,却想到丫头也是要恋爱的年纪了,男女有别,生疏是必定的事了,默默把手放下,转身要出去。

    南言却突然开口说:“江慕哥,小语很乐观,红过眼,但没哭过,她不是要瞒你,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总不能一回来就告诉你这些,再说这丫头对你的心思你也知道,她总是要考虑你的,必定如果你选择和她一起走下去,之后你要承担的势必是最痛的”

    江慕只嗯了一下,就走出去了。

    昨天南语在她怀里痛哭后睡去,她还告诉她要顺其自然,哪想到上天安排给人一条路,也已经埋设好了所有触点,等人进去,炸开,好戏开演。

    --

    南语和季穆清一前一后到家,两人换好鞋,看到围着围裙正在炒菜的江慕,相视一眼,十分诧异。

    厨台对他185的身高显然有些低,他只好多岔开一点双腿,微微弯着腰,翻炒的动作很熟练。

    江慕怎么感觉不到正在直视自己的两人,并不开口打断,反倒自得其乐。

    南言走过来搂着江妈妈的脖子说:“干妈,快说,你什么时候□□的”

    江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我也奇怪,这孩子竟然会做饭,看着还挺有模有样的,我以前还老担心他只会死读书呢”

    南语这边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就站在他身旁,趴在柜沿上,一副“嗯,很行,这孩子很行”的表情,竖起大拇指称赞,同时也不忘揶揄他:“我还以为物理系的大神不食人间烟火呢,靠着那些神符足以聊以□□啊。”

    江慕看了她一眼,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挑衅,突然兴致上来觉得捉弄她也无妨,怏怏开口:“物理系的大神也是要学着疼老婆的,你说…是...不..是,嗯”

    这句是不是说的极慢极具诱惑,特别是最好扬起的尾音,令人心痒难耐,一时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的南语感觉像被爆击,当场完败。

    江慕看她眼神游移,不再继续逗她,微微斜身,伸出左手去拿餐盘,可他是从她身后伸出的手臂,肩膀正好碰到南语的后脑勺,手臂从她的耳畔下滑。

    瞬间的动作亲密又暧昧,南语像被江慕侧搂在胸口,猛然心怦怦直跳,脸刷一下红透了。

    明显的是吃豆腐,可江慕却看似不自觉,若无其事地把菜盛盘,然后退掉围裙,仰着下巴,示意她:“端菜”,率先潇洒转身出去了。

    南语使劲嘟一下嘴,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便乖乖端起盘子,跟了出去。

    晚饭自然充满了欢声笑语,之后季穆清主动揽下清扫工作,赶着三个晚辈去客厅聊天。

    江慕与南言默契十足,全然不提刚才的对话,一言一语和南语聊着。

    突然想到什么,南言起身,朝着江慕伸长手臂:“礼物”

    江慕还没搭话,南语却顺口接嘴:“没有”

    话音刚落,南言转脚走过去挠她,握住她的手顺势倒在沙发上。

    江慕看了会儿姐妹俩嘻嘻哈哈打闹,便回房间拿东西去了。

    可捧到礼物的南言丝毫不买帐,丈量着方形盒子的外部轮廓,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一脸嫌弃地表情:“哥,她的盒子这么大,我的这么大,你这也太偏心了点儿了吧”。

    南语这回听得高兴,洋洋得意的耸着肩,回嘴:“对啊,对啊,就偏心,你很有意见吗”

    可江慕却突然对着南语说:“南言的礼物要比你的贵一半”

    不顾笑倒在沙发上的姐姐,南语睁大眼睛瞪着江慕,心理咆哮:“你丫拆台,你敢拆我台,你等着”

    “………”

    厨房里的季穆清听着外面闹腾的孩子,心里无限满足,四年了,家里头一次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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