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有盗匪?”夏豆不可置信地骨碌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说不准有,怕不?”庆叔一本正经的回。

    “叔,青天白日的,您可别吓唬人。”

    “哈哈,你这丫头,看着是个马虎胆,倒经不起吓。”庆叔抖着髯须哈哈大笑。

    “叔,我那都是虚胆儿,您可再别逗我了。”夏豆抬袖擦了擦额前薄汗喘声道。

    正午灼灼烈阳晒得她鼻沁莹珠,双颊透出点绯红,少了点病柔之气,似个粉润的瓷娃娃。

    这样的水灵又可人的闺女,也难怪那夏大欢喜的紧,说要进城玩儿就纵着带着去,搁自家那也得细养着的。

    “得得得,不逗你,甭担心,咱原阳城向来治法清明,匪流都是几辈前传下来的事儿了,一人一张口,估计也是没谱的话儿。”

    夏豆以手作扇扑腾扑腾扇着风,这才笑了笑继续赶路。

    又走了约摸个把时辰功夫,眼见着里正引着众人绕过长福庄,而另辟蹊径往庄后的山头走,这是要走丛林小道了?

    夏豆刚定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叔,咋不走正道?”

    “你小孩家家不懂,跟着叔伯们走就是了。”

    夏豆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前边众人赶牛胡侃无人注意后头,庆叔这才压着嗓子跟她道出缘由。

    “往年都是把粮交于长福庄,由那边的庄主牵头送粮,今年那老庄主发病仙去了,那大小儿子为着争位子抢破头,前阵子倒是说交粮还按以往的规矩,可咱里正打听了,咱们往那边交粮,税得多上一成。”

    “啊?这不是黑心么。”

    “可不是,多亏了明哥儿在城里求学,知晓这些弯弯道道,今年的税原本就重,再让长福庄剥一成去,咱村里人还有啥活头。”

    “这长福庄的人也太可恶点了,咱就该自个进城交税,可,没别的道走了么,走山道有点瘆的慌。”夏豆揉了揉胳膊细声道。

    “那也没法子,总不能明目张胆往长福庄里过,被那边人看着了准的翻脸,谁让咱们村还挂在他们庄名下呢。”。

    庆叔眯着眼睛看眼前看不见尽头山林,再次出声问:

    “闺女,你那小篓子里装了些啥稀罕物,累不,叔给你背背?”

    “正是正是,姐儿累了吧,你放着爹来背。”一路寡言的夏老爹也连忙跟着道。

    “别别,真没啥,就是空篓子,我去城里看大户人家周边有点旧玩意儿捡才背的,豆秸杆是用来盖着...”夏豆连忙难为情的摆摆手,庆叔也了然地不再多说。

    夏豆心底有点羞惭,自己本也不是小气人。

    可现在真不好拿出篓子,走了一路众人正又饥又渴,篓子里的那小篮果子,还不够塞这些大汉的牙缝。

    说话间前头人已领着从大路上拐了个急弯,走进了林间陡坡。

    这片山岭古木苍天,眼下正值日中,进林子后竟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幽林森森,却似换了境地,众人面色凛然,不觉停了说笑。

    连老牛都打起精神头,不用鞭打步伐都快了几分。

    “叔,这深林子会不会迷了路啊?”

    夏豆从一进山便周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小声的问道。

    “别怕,你守安叔半月前就来回跑了几趟,路都摸熟了,”庆叔低声宽慰了她几句。

    十来个汉子赶着几头老牛,夏豆紧跟在后头走,一路屏气凝神,又怕迷路又怕豺虎还怕匪寇,好不提心吊胆。

    揣着小心走了半个时辰,过了最险的两连道山峰,余下的路都平坦起来,少了遮天古木,烈烈日头一照,腾腾热气又涌了回来,众人这心里头总算踏实了些。

    一路坎坷磕绊,还得多亏了领路的守安叔能理清方向。

    如若不是,不定得绕在这里头出不去。

    如今再走个小山头就能出林子了。总算有惊无险。

    前头的汉子们似乎想挣回点面子,皆虚张声势地粗声谈笑起来。

    “丫头你看叔没诓你吧,没大事”,庆叔也跟着故作轻松地笑道。

    夏豆扯了一笑,正想长嘘一口气。

    哒哒哒。

    “叔,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儿?”

    这口气还堵在腹腔里,这是马蹄声?

    “啥声儿?”

    哒哒哒,哒哒哒。

    “真有声儿!”

    阵阵点点的马蹄疾驰声愈发近了。

    方才还放声大笑的农汉们都噤了声,放慢了脚步面面相觑起来。

    有马蹄声儿并不是什么惊奇事,奇的只是这深山老林,路道狭窄曲折,赶着牛车都要费劲一步一缓地走,能放马纵行也是罕见。

    愕然间马蹄声阵阵已愈发逼近,最先入目的的两匹高头枣红大马。

    纵马人只隐隐可见是两道劲瘦身形,一青一白。

    “劳烦让让,让让”!

    人未至声先传。

    嘶哑又凌烈的男声远远吆喊着,颇有些来势汹汹。

    众人下意识间赶忙地牵了老牛往树底边处避让。

    夏豆的心跳蓦地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而骤急。

    她抬头眯着眼看那两人,打先的那位身着荼白锦衣,头戴鸦黑帷帽。

    几乎只在转瞬间,还未来得及看清后头那位。

    高头大马已擦身而过。

    夏豆跟着转头顾盼,视线莫名只胶着在那白衣身形上。

    只见那人身躯凛凛似雄鹰,脊背挺拔似玉树,疾驰间袖幅飘动,通身孑然傲立的逼人气势,纵行色匆匆却不减风仪。

    夏豆无端想起古画里头的贵胄公子秋郊狩猎图。

    骏马驰驰,两道身形极快地隐入林中再不现。

    不过虚惊一场。

    估摸着也是赶路人。这回大伙儿再无心思说笑,只想着加紧赶路。

    “里正叔,等等,我..我内急....”

    行伍里守安叔的小儿子石头却憋不住了,涨红了一张黑脸讷讷道。

    “…...”

    “要撒尿站树底下拉去,别磨磨蹭蹭。”他爹守安叔横眉倒立不耐烦道。

    “..那你们等我会儿。”石头转身就要钻进林子。

    “啥?你进林子干啥,就在这...”守安叔话刚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家儿子为何扭扭捏捏,条件反射地转头朝后头的夏豆看了眼。

    “你...你憋下能死?”守安叔面色不自然地恶狠狠骂道。

    “还只刚进林子就...怕你骂,一直没说,”小伙子自己也难为情,估摸着是实在憋不住才出声,眼角余光也不自主地往夏豆这边瞟。

    这下子众人都巴巴朝夏豆这边瞧。

    夏豆无辜地瞪圆了眼睛。

    “?”

    “行了行了,去去去,要去的都赶紧着儿,待会儿更没地儿给你们撒..方便了”,最后还是里正发了话,再次拧眉回头盯了夏豆两眼。

    众人分着批钻进了林子。

    “要么说带着个女娃麻烦呢...”夏二叔又故意不满地嘀咕道。

    夏豆装作懵懂无知的站着目不斜视。

    不多时夏老爹和庆叔都面色尴尬的进了回林子,出来后又欲语还羞地朝她看了又看。

    夏豆抚着老牛两只硬角玩儿,装作没看见。

    妈蛋!

    老子也有点憋了。夏豆暗骂。

    *

    等大伙儿七七八八地都方便完,又各司其职地赶着牛赶路。

    不多时便走到了山头中,野树稀疏不少,视野也宽阔起来。

    这才舒了心,各个拿出干粮凉水,边吃边喝地也压压惊。

    庆叔摸出两个白饭团,正往嘴里塞时又顿了顿,看了看装作漫不经心的夏大家老小。

    叹了口后递了一个给夏豆,努努嘴道:“闺女,都一晌午了,吃点。”

    夏豆当下有些感动,咽了咽唾沫强自笑道:“叔,您吃,我早上吃的都没克化完呢,一点儿也不饿。”

    庆叔却不管不顾地往她手里塞,又边吃边道:“你跟你叔客气啥,尽管吃,叔吃一个就饱了,你婶儿偏要拿两个,可不就是给你备着的么。”

    夏豆没法,眼角瞥了眼夏老爹,见那憨实的老汉正愣头愣脑装着往别处看。

    大概是又不想平白吃了老庆的东西,又怕闺女饿着。

    夏豆暗下轻叹,反手在背篓里掏捣掏捣,摸出了那包树叶包的饭团果。

    “叔,您吃点果子”,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夏豆面有赧色道。

    “哟,我说你背着什么宝贝呢,这果子红艳艳的倒是好看。”庆叔也没介意,抓了几颗放进嘴里嚼了。

    “爹,您也吃,”夏豆把庆叔给的饭团分了大半给夏老爹,又把那包果子递给夏老爹。

    夏老爹推搡着直说你吃你吃,惹得庆叔哈哈笑。

    “夏老大,你闺女孝敬你,这有什么可推的,有吃的大伙儿一起吃不就是了。”

    庆叔笑声开怀且坦荡,夏豆暗忱自己人穷志短且小气,干脆把背篓取下来,正想抓一把山里果给大伙儿一块解渴。

    轰隆隆,轰隆隆。

    又是阵阵马蹄声。

    这回明显不止两匹马了。

    夏豆神色一僵,手里还正抓着那把果子,里正已经回头吆喝着众人赶紧牵了牛避让着些。

    庆叔三两口咽下饭团,牵了身边的老牛就往树边上靠。

    夏豆也赶紧背好篓子躲在夏老爹身后。

    掀尘翻土的轰隆声很快到了跟前,来势汹汹马群嘶鸣声震彻山谷。

    甚至本着少惹是非的念头,下邳村众农汉甚至都低着头不敢多看。

    正当众人以为这伙人也会像之前那两人一般,不过呼啸而过,那领头的却突然“吁”了一声。

    勒马堪堪停在夏豆这伙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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