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周,班上突然有传言说,林渔自杀了。

    课间操时间,刘一言和窦洁、向竺脑袋凑在一块儿,冷得直跺脚,体育委员一边声嘶力竭地整队,一边把双手拢在嘴边用了哈气。

    许魏驰和赵翼他们扎堆在一块儿,眉开眼笑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刘一言瞥见李婧婧站在他们中间,笑得神采飞扬。

    气鼓鼓地撇开脸,刘一言听见身后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听我妈说,林渔自杀被送进急救室了。”

    “真的假的?之前不是还说林渔怀孕吗?”

    “怀孕那事儿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次准没错,我妈说是急救室的阿姨说的,前天晚上送进来一个割腕自杀的女孩,是一中高三的学生,听说是因为和老师不清不楚才想不开自杀的,我妈他们医院都传遍了。”

    “不太可能吧,哪有那么巧的事?”

    “信不信随你!”

    ……

    刘一言看向窦洁和向竺,很显然,两个人也听到了这段对话,脸色都不太好。

    身后又传来声音:“那,你说的那个女孩儿,救回来了吗?”

    ……

    广播体操的音乐适时地响起来,掩盖住了她们的对话,刘一言什么也没听见。

    她行尸走肉一般地跟着音乐节奏伸手,抬腿,扩胸,弯腰,可是思绪早已飘到了千里之外。她前后左右同样懒懒散散地做着广播体操的人,他们也都机械地伸着手臂,整个操场上仿佛聚集了几千只没有灵魂的丧尸。

    回到教室,刘一言发了疯似的给林渔打电话,可是她耳边却始终传来机械而又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许魏驰磨磨蹭蹭地走进教室,看到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刘一言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一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说,林渔自杀,被送进医院了。”热气轻轻扑倒许魏驰耳边,他的耳朵迅速红起来,转脸再一看刘一言焦急的神色,把调戏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轻轻把刘一言按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沉声说到:“这件事现在好像挺大的,我妈他们学校都传遍了,听说现在整个林城的教育系统都在说这件事。”

    许魏驰的妈妈在b师大任教,林城的b师大是全省最好的一所师范大学,林城一中不少优秀的骨干教师都是毕业于b师大。

    刘一言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这件事只是在一中范围内沸沸扬扬,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闹得满城风雨了。

    “那......那她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自杀?”刘一言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许魏驰摇摇头:“这个没听说,我妈知道的估计还没我多。”

    这下,刘一言彻底焉了。

    她和林渔彻底断了联系,她所得知的一切关于林渔的消息,都是“听说”,真假难辨。可是她心里又清楚,林渔现在被海浪推到了一座孤岛上,她一定痛苦万分,一定十分迷茫,非常绝望,可是自己只能站在遥远的海岸上,隔着一望无际大海,徒劳地张望。

    得不到林渔的消息,刘一言又急又怕,窦洁更是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知道王倩的妈妈在哪个医院工作就好了。”刘一言小声地自言自语,王倩就是课间操时在刘一言身后说话的女生。

    前排的许魏霖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我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看到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医大附院。”

    刘一言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倒是许魏驰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行啊你,偷看人家档案!”

    许魏霖扒开他的手:“只是帮老贾整理档案的时候看到过一眼,就有点印象。”

    知道他又在鄙视自己的智商,许魏驰撇撇嘴不说话,倒是刘一言感激地看着许魏霖,小声说:“谢谢。”

    许魏霖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下午放学后,刘一言撇下许魏驰,和窦洁、向竺马不停蹄地朝医大附院赶。许魏驰原本也想跟着去,但是刘一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如果林渔真的在医院,那这件事肯定已经人尽皆知了,现在一定有不少闲言碎语,你一个大男生再去医院看她,这不是给她找事吗?”

    许魏驰想了想,觉得刘一言说的也有道理,拍拍她的头,感叹到:“言言,你真是长大了啊!”

    刘一言忍俊不禁,轻轻踢了他一脚:“去死!”

    不知道为什么,许魏驰看着刘一言焦灼离开的背影,竟然缓缓升出一种不舍的感觉,好像他们即将分离一般。他自嘲一声,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种不安的情绪甩开。

    三个人来到医大附院的急诊室,找到前台的医护人员,刘一言问:“请问一下,急诊部前天是不是接受了一个割腕的女孩儿?”

    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听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前天不是我值班,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正说着,又有患者被推进来,她来不及说完,急忙上前去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刚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担架床。

    三个人无奈地对视,窦洁说:“会不会在住院部?我看电视剧上自杀被救回来的人,都是送到住院部……”

    坐电梯来到八楼住院部,三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没找到林渔,却把住院部的值班护士长招来了。

    护士长和刘一言的妈妈差不多的年纪,或者更年长一些,非常瘦,两边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狭长,看起来更加凌厉,她不悦地看着她们:“你们找谁?”

    几个人被她吓了一跳,向竺最先反应过来,礼貌地朝她笑笑:“您好,我们找一个女生,前天晚上被送过来急救的,她……”

    护士长打断她:“你说割腕那个?”

    向竺点点头。

    “她父母刚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刚走没多久吧,你们是她同学?”

    三人默契地点头,刘一言忍不住开口问:“她这么快就出院?”

    护士长翻了个白眼:“小姑娘能割多深?也就是吓唬吓唬父母,你们这些孩子啊……”也许是家里也有和刘一言他们年龄相仿的孩子,护士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说,她没什么事对吧?”窦洁问。

    护士长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也不能说完全没事,那孩子多瘦啊,醒来之后就不吃不喝的。父母也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孩子都这样了,也该好好关心关心了,除了送来急救那天,这两天也不怎么来看她,来了也是骂她,我在值班室都能听到,吵得其他病人都不能休息了,这不,刚才父母一起来了,说没什么事就给她办出院,还说什么要死也死在家里,别在医院丢人。”

    刘一言听完,胆战心惊,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问:“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过她?”

    护士长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这几天怪忙的,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这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还真没注意,今天要不是你么三个鬼鬼祟祟的,我应该也注意不到。”

    三个人对护士长谢了又谢,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医院外走。

    离开前,护士长又叫住她们:“可以的话,劝劝那个小姑娘,还年轻,犯了错还有机会。”她们点点头,她又说:“还有你们,年轻轻的,生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咬着牙,再难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刘一言接到吴晟的电话:“我放假了,一起吃个饭。”

    刘一言实在是没心情吃饭:“你回来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啊,我今天有事,改天吧。”

    吴晟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许魏驰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先吃不等你了,你好了直接来找我们。”然后报了一个餐厅的名字,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断了。

    刘一言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想到吴晟和邱青昕吵架冷战了那么久,这次吴晟突然回来应该也是为了邱青昕,其实还是担心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于是只好抱歉地丢下向竺和窦洁。

    刘一言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闻瞾和邱青昕在小声说着什么,许魏驰和于嘉成说话的声音盖住了她们的,吴晟靠在椅背上,神色不明地吞云吐雾。刘一言在许魏驰身边坐下来,嫌恶地看着吴晟:“能不能把你烟给掐了?”

    吴晟没说话,倒是难得听话地把烟摁灭了。

    许魏驰接过刘一言的书包,问:“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刘一言摆摆手:“不想吃!”

    许魏驰急了:“怎么能不吃呢?”说完,起身去给刘一言点了一碗炒饭。

    闻瞾和邱青昕八卦地凑过来:“一言,你们班那个事怎么样了?”

    如果是平时,刘一言一定会兴奋地和他们一起八卦,一定也会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一样,极尽猜测之能,说不定也会漠然地将屎盆子往林渔和贾定身上扣。

    可是,那个人是林渔啊。

    刘一言接过许魏驰你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去看那个林渔了吗?她怎么样?孩子怎么样?”闻瞾不依不饶。

    “什么孩子?”刘一言不解地看着她。

    “不是说她怀孕了吗?”

    刘一言被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许魏驰好笑地看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谁跟你说她怀孕了?”刘一言语气有些不善。

    闻瞾也委屈:“大家不都这么说嘛!”

    刘一言胸口有些闷闷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没几分钟,刘一言的饭被端了上来,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可是又怕闻瞾和邱青昕继续纠缠这个她不愿多谈的话题,于是埋头,闷不做声地开始吃饭。

    许魏驰在旁边一边笑她,一边宠溺地说到:“你慢点儿吃,他们都吃饱了,没人和你抢。”

    吴晟轻笑一声:“你别管她,她就是个饿死鬼投胎!”

    刘一言抬头,愤恨地看着吴晟:“你这种混世魔王,我要是邱青昕,一定永远都不原谅你!”

    吴晟一怔,面色有些发白,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眼神飘忽地不知该看哪里,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点燃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这才仿佛缓过神来。

    邱青昕不知他为何这么局促,但是也好心地为他解围,笑着对刘一言说:“可惜不是你。”

    和他们在一起,刘一言的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她假装恶狠狠地瞪了邱青昕一眼:“你变坏了!居然和吴晟一起欺负我!重色轻友!”

    邱青昕笑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吴晟抢先对着刘一言凶:“刘一言,怎么和你大嫂说话呢?”

    邱青昕面色一红,刘一言耸耸肩:“我可没有大哥,哪里来的大嫂?”

    吴晟把烟往桌上一扔,跳起来就要揍刘一言:“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长幼有序是吧?”刘一言反应极快地朝许魏驰身后躲,一边还贼心不死地挖苦吴晟:“哎哟,行啊你,还会说成语了!”

    许魏驰一边把刘一言往身后护着,一边伸出长臂和吴晟纠缠着,其他几个人在旁边笑得发疯,于嘉成还补了一句:“许魏驰你可小心点儿,得罪了吴晟,他以后不让你进门!”

    吴晟的右手抓着许魏驰的左手,另一只手和许魏驰的右手开来回回打着太极,听到于嘉成的话,他威胁到:“你小子给我让开,我今天就要整肃整肃家风,让你好好看看,要娶刘一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许魏驰不接招,转过脸去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刘一言:“整肃家风也轮不到你来,刘一言现在可是我许家的人!”

    吴晟的脸色红了又白了,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看到刘一言茫然的神情,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放开许魏驰,哈哈大笑:“吹什么牛/逼啊你!”

    许魏驰知道吴晟准是想到那一层了,急忙说到:“谁/他/妈/吹牛逼了,我和刘一言可是有了结婚证的人!”

    “哈哈哈!许魏驰,你欺负老子没文化啊?我都还没结婚证呢,你们俩多大呀就领结婚证?”吴晟毫不留情的嘲笑声传来,闻瞾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上次许魏驰不是给刘一言做了个结婚证吗?”

    刘一言没由来的觉得有些窘。

    邱青昕也不甘示弱地拿出手机:“对对对,我还拍了照片。”说着翻出手机相册,递给吴晟。

    毫不夸张的说,吴晟的脸色又红转白,又变红,最红变成了酱紫色,他把手机递还给邱青昕,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许魏驰,仿佛在竭力隐忍着......笑……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听见他夸张的笑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左手搭在许魏驰的肩上,用一种难得认真的语气问到:“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没想到他张口竟是这样的问话,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许魏驰居然罕见的脸红了,恼羞成怒地扑上去,又和吴晟拧成一团,一边泄愤似的扯着他,一边嘟囔:“你他/妈脑子里装的才是屎呢!”

    待吴晟反应过来,立马反手制住了他,把他压在墙上上,耀武扬威地看着他:“就你这两下子,还是留着对付你们家刘一言吧!”

    许魏驰被他压住,心下不服,无奈反扑不成,只好趴在墙上嗷嗷的叫唤,刘一言知道吴晟下手不知轻重,有些沉不住气:“吴晟,你放开他!”

    吴晟不吃她这套:“凭什么?”

    “凭……就凭他……他是你妹夫!”刘一言发现自己和许魏驰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之后,越来越厚脸皮了。

    吴晟哈哈大笑:“那我更得好好收拾他了,顺便让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刚才是怎么对你大嫂的?”说着,压着许魏驰的胳膊又暗暗用力,许魏驰立马“哎哟”一声。

    刘一言许魏驰脸色有些发白,担心吴晟这个小霸王真的伤到他,于是上前去,像颗牛皮糖似的黏在吴晟身上,抱住他的一只手臂,忍住恶心,用撒娇的口吻:“哥哥~”

    吴晟一阵恶寒,忍不住抖落一声的鸡皮疙瘩,刘一言还死死地抱住他的一只胳膊,他费力地想从刘一言的手里脱身,不料许魏驰像条泥鳅似的,从他手里滑了出去,顺带着把刘一言也拉开离他两米远。

    被这俩人联合起来耍了一通,吴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才反应过来,愤愤地指着俩人:“你们俩可真行!”

    刘一言恶作剧地朝他吐舌头。

    闻瞾还在旁边落井下石:“吴晟你可小心了,以后许魏驰要嫁到你们家,你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不料,招来吴晟和许魏驰的联合反击。

    “他想都别想!”吴晟龇牙咧嘴。

    许魏驰手臂搭在刘一言肩上,斜眼看着吴晟:“你也不看看哥是谁,男人中的男人,许魏驰!怎么可能嫁到你们家去?”

    刘一言闻言,扒开他的手,挑眉侧目看他。

    他立马狗腿地笑起来:“我的意思是,我要八抬大轿把刘一言娶回家!”

    几个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刘一言也忍俊不禁:“什么八抬大轿,你还能再土一点吗?”

    许魏驰浓眉一挑,威胁地看着她:“你就说,你嫁不嫁吧?”

    其他几个人也在旁边起哄:“刘一言,你嫁不嫁啊?”

    刘一言斜睨了一眼许魏驰,他的眉毛向上扬起,嘴角还挂着飞扬跋扈的笑,眼里波光流转,期待地看着她,刘一言一不小心又陷入了那个眼神里,呆呆地忘记了回答。

    “嫁不嫁?”许魏驰又问了她一遍。

    她回过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魏驰那个灼热的目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她想用力地点头,可是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发出声音:“我才不嫁!”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说完,她赌气似的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来,没有看到许魏驰神采飞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闻瞾瞪了刘一言一眼:“刘一言你这个笨蛋,你们家许魏驰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了,你要是不嫁,我可要嫁了啊!”

    刘一言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烦躁地说到:“不嫁不嫁,谁爱嫁谁就去嫁!”

    许魏驰像是摸清了她的脾气,也不和她计较,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亲得她一脸的口水,然后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耍赖到:“谁嫁我都不要,我这辈子除了刘一言,谁都不要!”

    刘一言笑着推他的脑袋,他却岿然不动,誓将不要脸政策贯彻到底,甚至还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刘一言的手。

    窗外黄昏已尽,天色也暗,可是这个小小的包房内的灯火照耀在他们脸上,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此时此刻,他们没心没肺地笑成一团。

    如果当时刘一言知道,一辈子会有那么漫长,竟漫长到她和许魏驰仅仅只是相依着走了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就被冲散了,她一定不舍得再对他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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