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往外走,刚推开卧室的门便看到白梓萱已经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在给陈文曦倒水了。

    陈文曦跟了陆征这么多年,自以为对他了如指掌,却第一次知道一直有个白梓萱的存在,直接傻眼了,呆木地坐在沙发上,被白梓萱礼貌客气地塞到手里一杯冒着热雾的白开水——陈文曦此时的内心戏跌宕起伏,她真的很想说,妹子您哪位啊,这杯子都是我买的您怎么用那么顺手啊喂。

    这其实怪不得陈文曦,她只知道陆征是顾铭家雇的私人保镖,却不知道顾铭有个老婆,事实上,白梓萱几乎是被隐藏式保护起来的,毕竟她很少有什么不得不曝光自己的需求。

    “她谁啊?”陈文曦一见陆征走出来,劈头盖脸就张口问,正好之前吵架的余韵还没散去,趁热打铁再来一场又何妨。

    陆征手一抖扯掉了领口的纽扣,他几乎崩溃的想扶墙。

    这几年来他一直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首先,他要为顾总保密白梓萱的身份,这是他的义务,其次,他要跟陈文曦解释白梓萱的存在且不让她看出自己对白梓萱那些乱七八糟不可言明的心思,最后,他还要让白梓萱理解陈文曦的存在且不会因此对他保持距离。

    “阿文,我们分手吧。”陆征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个一箭三雕的回答。

    其实他们闹分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陈文曦每次都每隔几天后悔,哭着闹着跑来跟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陆征本身又有些大男子主义,俗称直男癌患者,总觉得都这样了他不答应就太驳人小姑娘的脸面,于是纠缠至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陈文曦已在心底猜测了几十种可能的回答,唯独没猜到这句话。

    她脸色瞬间颓败,像一座粘土质的雕塑那般矗立在那儿,半天都没出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陆征,你他妈的就是个人渣!”

    回味过来之后,陈文曦一股血气骤然上涌,恨不得跟人拼命,猛地一甩手就把杯子大力摔到了墙上,即刻间碎片四裂。

    陆征下意识地冲过去在白梓萱身前挡了一下,他是怕崩开的碎片会伤到她,于是有几颗溅开的锋利瓷片划破了他后背的衬衫。

    “陆征才不是呢,陆征可好可好了!”白梓萱听得懂她在骂陆征,特别不开心,从陆征怀里探出小脑袋来辩解,“陆征是大好人,会给我系鞋带,陪我看电影,还给我买棉花糖吃呢!”

    这话毫无疑问是在熊熊烈火上直接浇气态液化石油,分分钟都是要引爆炸裂的节奏。

    陈文曦本就火气大,听完这话顿觉体温直逼太阳日冕层,尺寸爆表的胸口压了块儿千斤重的大石头,登时呼吸困难。

    其实陆征做过的贴心事儿太多了,但白梓萱这会儿有点着急,话到嘴边就想起来最近的这几件,于是她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很多很多呢!”

    陈文曦觉得胸口的大石头又滚动了一下,直接把她破碎的心碾成了肉渣。

    其实白梓萱这话很单纯,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单纯,但是毕竟在一个正常女人比如陈文曦的思路里,貌美如花、娇小可人、怯懦柔弱的白梓萱就是一缩在陆征怀里耀武扬威的贱人小三儿。

    “真是长了一张典型狐狸精的脸……”陈文曦盯着白梓萱看。

    她忧伤地回忆起过往,一颗心都凉透了。陆征对她那么不上心,从来都不陪她去看电影,一场都没有,所有一起看的电影都是她屁颠屁颠买了一堆吃了跑来找他,然后两个人窝在卧室拿电脑看。本来陈文曦觉得陆征就是高冷,天生的,自己犯贱还犯得挺爽的,陆征越是不甩她好脸色,她越觉得心里边儿痒痒,这会儿听了白梓萱的一番“炫耀”,忽然就悲哀地想起满网络横飞的一句大俗话:这世上没有冷男,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这还没完。

    最气人的是什么?是陆征还护着她,把她像初生小奶猫一样严密地圈在怀里,一副全力警戒的表情,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反派大boss,好像生怕怒火中烧的她冲过去直接把那小丫头撕了!

    “陆征,这事儿咱们没完!”陈文曦撂下一句狠话便拽过沙发上的包,摔门出去。

    她怕自己多呆一秒就憋不住哭出来,多丢人啊。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鱼缸过滤器运作时发出的咕咕响声。

    “陆征……”白梓萱不满地嘟着嘴,拽了拽他的白衬衫。

    陆征蓦地回过神来,眼神格外疼惜:“没吓到你吧?”

    “她哭了呢。”白梓萱悄声说,认认真真地分析,“脾气这么大,还哭,她一定是没好好吃饭。”

    “你有没有伤到哪?”陆征压根没听她嘀咕些什么,仔细地检查白梓萱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定她细腻的颈子和双颊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呀,你的衣服破了!啊,还流血了,痛不痛啊!”白梓萱一急,猛地从沙发上挺身起来,然后“砰”地一声,两个人的头撞在了一起。

    这种突然袭击,饶是陆征千锤百炼的敏捷身手也没躲过。

    “不痛,你别乱动!”陆征捂了捂被撞得不轻的鼻梁,用另一只手将她按回沙发上,“还散步吗?我去换件衣服陪你出去走走?”

    白梓萱撇着嘴,摇了摇头。

    “抱歉,让你扫兴了。”陆征此时情绪亦有些低落。

    “什么叫扫兴?”白梓萱谦虚好学、不懂就问的本性着实难移。

    “就是……本来很想做一件事,但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就没心情再做那件事了。”陆征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尽力解释。其实他读书的时候语文并不好,通常只能混个中游水平,如今当了白梓萱的私人保镖,字词水准倒是史无前例地突飞猛进了。

    “嗯,我很扫兴!”白梓萱若有所思,认同地猛点头,顺便习惯性造了个句。

    陆征一时又莫名觉得可爱,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手机骤然响起,陆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才接起来:“顾总。”

    “萱萱跟你在一起?”顾铭的语气很平淡,陆征听不出什么。

    “是。”

    “散完步了吗?”

    “还没。”陆征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白梓萱。

    “把她送回来。”顾铭语气不容置喙,毫无转圜余地。

    陆征忍不住腹诽:既然无论散步完没完都要送回去,又何必问?

    夜色正浓,月上柳梢头。

    顾铭静静地倚在那辆并不怎么拉风的黑色宾利车旁,寒风卷起他的衣角,他抬腕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villeret的复古表盘——从陆征家走到这里,大约需要七到八分钟的步行路程,如今已然过去了十七八分钟。

    机械表发出充满质感的响声,顾铭不悦地抿起薄唇,却绷着脸偏偏不打第二个电话。

    一个高大的身影踽踽靠近,从身形轮廓看过去,可轻易辨别出男人微微弓着腰,显然背上有一个瘦小很多的身影。

    “顾总?”陆征走到顾铭跟前,却发现他在出神。其实他内心有几分忐忑,毕竟时间拖得有点久,而偏偏顾铭又从来都不会过多表露什么什么情绪——他只采取措施。

    顾铭将目光缓缓转向他,没解释,也没表现出超时等待的焦躁,只是不着声色地询问了句:“她怎么回事?”

    “刚刚夫人说要绕着楼运动一下再回家,结果快走了好几圈之后就倦得不行,我只好背回来。”陆征嗓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她,“谁知道在路上就睡着了。”

    顾铭不是第一次见陆征,只是这回才留神看清了陆征的长相——浓眉大眼,鼻梁英挺,下巴棱角分明,微微带点胡渣,透过修身衬衫隐约能看出健美精壮的身形,是个本钱不错的男人。

    就这么上下打量着,顾铭脑子里诡异地窜出“蜘蛛侠”三个字,顿时微微拧了眉沉声道:“以后不要什么都听她的,她没分寸,你也不识轻重么?”

    “对不起,顾总。”陆征低头唯唯诺诺,准备把白梓萱直接背上楼,可顾铭杵在那一动不动,他也不好先走一步,只得也站在那。他根本猜不透顾铭的想法,却也不敢问,毕竟多说多错。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无声地对峙了良久,顾铭终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襟,缓步走过去,把睡得像婴儿一般无知无觉的白梓萱抱到自己怀里,转身走进大门。

    寒意料峭,月色愈浓。

    金属制的门在开合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两下,然后归于寂静。

    顾铭没再说半个字。

    陆征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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