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内阁大学士项善明之女项青妤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三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项青妤待字闺中,与皇三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项青妤许配皇三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前来的公公宣读完圣旨笑眯眯地瞧着跪着的一众,项瑶亦在其列,高呼万岁,实则暗暗吁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在她身侧的项青妤眉角眼梢染上笑意,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反应,恰是因着自己重生的契机,改变了两人相遇的时机,也让这赐婚提早了半年。

    刘公公亲自将圣旨交到了项善明手上,道了声恭贺项大人。

    项善明接过,眉眼里甚是喜悦,往宣旨的公公手里塞了包银钱孝敬,往里头招呼喝茶。

    “项大人客气了,奴才还有事得回去,不留了。”刘公公掩嘴呵呵笑着,虚扶了把正要起身的秦老夫人,态度颇是恭敬,“老奴给秦老夫人道喜了,太后对您那姑娘直夸心灵手巧呐!”

    “谢太后抬爱,是青妤的福气。”秦老夫人手里捻着珠串,笑得和善。

    刘公公颔首,带着一帮子人呼啦啦走了,余下府里一众,见项善明手里的圣旨,恭贺声不绝。这可是大大长面子的事儿,瞧着项善明容光满面的样儿就知道。同样是参加琳琅宴的,一同去的项瑶项筠不免被拿了比较,直道青妤好福气。

    老夫人面上作了样子,口不对心地道了喜,心底却是憋着气,一听闻下了圣旨还当是赐婚项瑶的,毕竟照先前蔺王那劲头……更是满心期待着,没成想却是秦老夫人那房,这一落差可不心里不痛快了么。

    等散了回了褚玉阁,拿了桌上的茶杯撒气,正好落在跟着来的顾氏脚边,项瑶亦是跟着,见状微暗了眸子,护在了顾氏身前。

    “你说,明明皇上和蔺王都青眼有加,怎的……怎的这赐婚就……”落了那头了。项老夫人想起就觉得糟心不已,如遭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偏当事人还一副无谓的样子,项老夫人登时凝向了项瑶,似有一瞬的怒火,却化为唇角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姑娘家该有矜持是不错,可那蔺王是难得的俊才,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能看上你是你福气,该放低姿态的时候就得放。”

    项瑶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沉默以对。对她那可笑想法,连废话都懒得。

    “母亲,长幼有序,合该妤姐儿先,何况蔺王前阵儿那事……媳妇觉得还是再看看的好。”顾氏难得出言驳了老夫人,依然是温柔语调,却较以往多了几分主见。

    “你懂什么,坊间流言不定作的了真,要真错过有你后悔的。”项老夫人直接瞪过去了一眼,对于顾氏近来的表现愈发心存不满,恭敬有余,却不像以前那般好拿捏。

    顾氏张口仍想说点什么,就被项瑶轻轻扯了扯,回眸见她意思未在同固执的老夫人说辨,母女俩一块儿聆听老夫人教诲半晌,待老夫人说教够了才从褚玉阁退了出来。

    屋子里,项老夫人说得口干端了茶水润了润,眺了顾氏二人离开的方向,划过一抹深思,最后仍是不放心地招了婆子,“去请三少爷过来。”

    ……

    隔了七八日,项瑶正在项青妤的苑儿替她一块儿挑选饰物,就见流萤急匆匆地进来通禀,道是三少爷请了蔺王殿下来府里做客,这会儿正在老夫人的苑儿。

    项瑶闻言,搁下手里的镶金翡翠玉镯,眸底匿了一丝冷意。

    “他不是叫大伯关了禁闭么,一月还没到罢?”项青妤搭了话茬,被关一事她也清楚,是项瑶把他先前霸人家文章的事儿捅到项大老爷跟前,大老爷气急,亲自动手拿藤条抽了一顿,还是老夫人心疼,连夜请了大夫给看,听说抽得可厉害。

    “定是得了老夫人的准儿,又出来蹦跶,他倒是挺有胆量。”项瑶面上覆着一层寒霜,忽而一挑嘴角,露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和蔺王一道在老夫人屋里喝茶的项允晁忽然背脊发凉,今儿这事他虽奉了老夫人的意,可只要一想到项瑶那日警告他莫多管闲事的那副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安,他这姐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经了挨打这茬,他已经不敢轻视。

    蔺王几日前奉了密诏离京暗查私盐运贩一事,一阵儿没露面,甫一回京就被项允晁请到了太傅府,还以为是项瑶想见自己,待见了老夫人会过意来,惯会做人的自然哄得老人家颇是高兴。

    稍作闲聊,老夫人身边丫鬟春杏进来附在她耳边说道了两句,后者颔首,含笑看着蔺王,怕他嫌老婆子无聊,不多留着唠嗑,让允晁陪着在府里转转,顺作不经意地提了句水榭的风光不错。

    项允晁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领着人往那处去,只是快到之际寻了借口暂避,还是有些怕和项瑶正面对上。

    蔺王乐得能独处,正要过去,便瞥见池面上铺着的木板道儿上立着的两道俏丽身影,倏然止住了步子。

    “姐姐怎么突然有闲心唤我一道赏景来了,可惜这池子里的荷花都谢了。”项筠病好未久,瘦了少许,身子愈发显得单薄,颇有些病美人的姿态。

    项瑶微侧着身子,一眼就瞧见了稍远处站着的锦衣男子,转正身子作了未察觉的模样,听了项筠的话勾唇笑了笑,话里有话道,“有妹妹在,自成一处景。”

    “姐姐又寻我开心了。”项筠当她打趣自己,故意嗔道。

    项瑶睨着她,连带着面前的荷花池,不禁有些置身王府的错觉,眼眸深处一时沉晦莫明。骤然转了脸色,不再温和如煦,低沉了嗓音道,“我确是寻你开心来的,我还想……看着你死。”

    说罢,稍一伸手,便将毫不设防的项筠推入了池子里,清冷的面庞映在项筠诧异且不置信的眸子里,勾起一抹复仇般的快意笑容。

    自她醒来之时一直想做而未能做,掩着仇恨虚以为蛇,眼下却是最好的时机。

    “来人啊,快点救人啊!”只一瞬,笑意倏然褪尽,项瑶惊慌着唤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蔺王加快步子却又止在不远,直到府里的仆从将人救起,才踱步而来。

    夏末秋初,池子里水虽未及寒冬腊月,却也是冻人的。被救起的项筠瑟瑟发抖,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脸上,裙裾尽湿,模样好不狼狈。待项瑶拿了巾子要替她擦拭,陡地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显了抗拒。

    “妹妹快擦擦,莫要着凉了。”项瑶伸手将巾子递给她,脸上因着她的抗拒显了受伤神色。

    “你走开,别过来!”项筠依然沉浸在对她陡然变脸的恐惧中,下意识吼道。看到突然出现的蔺王,如见了救星般,“王爷救我!姐姐她要杀了我!”

    项瑶举着巾子的手僵在半空,颇是委屈。

    顾玄晔拧眉,下意识地瞥了眼项瑶,怕她看出项筠此刻流露的亲昵,所幸后者似乎并未察觉,松了一口气之余对于项筠的失态心生异样,“项二姑娘自己失足落水,怎能怪乎旁人!”

    项筠哆嗦着怔住,紧紧凝着他,却是看出他是真的在责怪自己,他……不信自己。眼里蓄了泪意,不自禁地落下,泪眼迷蒙中瞥见项瑶投过来的漠然目光,心中又惊又惧,然无论如何,自己今个又是出丑失态了。

    “筠妹妹估摸是突然受了惊吓说的胡话,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见谅。云雀,送二小姐回房,请大夫好好看看。”项瑶捏了捏手中巾帕,态度恭谨地替项筠圆了道。

    云雀应声扶项筠回去,后者临行一瞥饱含情意,却得不到那人半分回应,心中不免悲凉顿生,险些身子一歪昏过去。

    “让王爷见笑了。”

    “本王不是说过,私下里唤名字即可。”顾玄晔敛眸,似是不满她的生分。

    “小女不敢。”项瑶正着神色,同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语调疏离。

    顾玄晔几次三番示好都遭了冷遇,挫折之余也生了几分恼意,然看着女子淡然模样,偏生又对她重不了语气。不知从何时起,眼前这人的模样变得让他确是动心起来,一开始或许抱着讨好父皇的目的,然眼下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项瑶见他失神望着自己,不觉是自己吸引了人,反而在心中戒备稍许,怕他又打什么主意。

    顾玄晔察觉,眸色微黯,不由忆起琳琅宴上她对另一人的不同态度,陡然沉了语气,“项姑娘似乎对宋将军另眼相待,可是中意?”

    项瑶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毫不客气地拿了某人作挡箭牌,“宋将军英勇神武,自是万千姑娘的芳心归属。”

    话已至此,顾玄晔只觉面前女子不识好歹,再绷不住温润神色,携着怒火拂袖离开。

    项瑶得逞,凭栏吹风,发丝撩过脸颊,露了愉悦神色,这般,他该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了罢。正一回身,却见某块挡箭牌如凭空出现般杵在了自己眼前,惊得她差些后仰步了项筠后尘。

    “小心!”

    宋弘璟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的悲剧,而她也因着惯性整个撞进了宋弘璟的胸膛,正好面庞贴着了他胸口的位置,伴着里头蓬勃有力的心脏跳跃,耳膜跟着咚咚鼓噪了起来。

    “抱够了么?”头顶蓦然响起的清润声音,尾音含笑。他确是很享受这样的投怀送抱,只是担心她被人撞见坏了闺阁声誉。

    项瑶脸一红,连忙退了出来,一抬眸正对上宋弘璟那双深邃的黑眸,心跳仿佛漏了几拍,心神都被吸入那迷人的眼眸中,鬼使神差地就被他的目光勾着,忘了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将军怎么会在这儿?”

    宋弘璟想到方才一幕,嘴角弯起的弧度带了一丝戏谑,“府上太大,一时迷了路。”

    项瑶被瞧得耳根发烫,哑然相对。

    下一瞬耳畔复又响起那人低沉黯哑的声音,近乎低喃般,“想见你,便特意来寻你,能成为项姑娘的芳心归属,我很荣幸。”

    项瑶的脸嘭的一下红了个彻底,脑海里唯有一个念头——他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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