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一示意叶凌云喝水,自己捧着咖啡杯坐在窗台上发呆,落地窗外的光线太强,叶凌云几乎看不清逆着光的江若一的表情。

    “你一个人在家啊?”叶凌云憋了好久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结果江若一根本就不理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反而更加尴尬了。江若一不理她,她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在四处乱看,于是她的视线被书桌上一张合照所吸引:“诶,那是你爸爸吗,怎么有点眼熟呢?”

    江若一这才有了反应,她站起来走到书桌边,把合照反扣在桌面:“乱看什么?”

    “抱歉,还有,谢谢你放我进来。”

    “少废话,你想说什么,快说,我还有事。”

    叶凌云看江若一这个样子,也就不吞吞吐吐了,她也站起来,问道:“你应该知道了吧,阿言跳海自杀的事。我听说,你们是表姐妹,我想问问……”

    “问什么?问她为什么会自杀吗?我不知道。”江若一冷笑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不过,她早该死了,死得好,要我是她,早就去死了,只可惜她那个贱货老妈没跟着她一起去死。”

    “你!”叶凌云听着江若一这般狠毒的话气得直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是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咯?”

    “你说什么?”刚才还一脸嘲讽的江若一脸色大变,“什么孩子?”

    叶凌云冷冷地瞪着江若一,江若一咬着唇,脸色因为听到了“孩子”两个字变得非常难看,她把咖啡杯往桌子上一放,里面的咖啡飞溅到桌子上。

    “我说了,你问我一点用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

    “你们明明是亲戚,为什么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

    “都说了,你能不能滚出去!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江若一随手就拿起桌上的书本往叶凌云身上扔去,叶凌云闪身避让,“江若一!人命关天,你究竟知道什么?”

    “滚出去!”江若一高声尖叫,如同发了疯一般。

    靳言的死,草草了事,叶凌云甚至不知道靳言的骨灰盒葬在什么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重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都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只有靳言,只有靳言永远的不在了。

    她仿佛是从天上来的小仙女,现在又回到了天上去。

    叶凌云事后想过很多,而且越想越不对劲,她跑到龙岩别墅区里靳言的家门口坐了一整天,可是没有人,就好像靳言的死让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都于人间蒸发。

    那天是瓢泼大雨,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风带着雨拍在她的身上,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神空洞地看着被雨浸湿的地面,直到肖染撑着伞走到她的面前。

    她又能怎么样呢?她还只是个孩子。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势,也没有人脉,甚至没有足够的阅历让她拥有面对这种事情的智慧。

    她找不到靳言的母亲,她也无法让似乎知情的江若一开口,她明明怀疑过靳言曾经遭到过性```虐,可是她却对那个人是谁毫无头绪。

    终究是该放弃了。

    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侵蚀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然后汇聚成一股力量,一股名为“不甘心”的力量,她不想继续这么无力下去,她想要变强大,她再也不想做一个身边的人受到了伤害,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废物。

    她卯足了劲儿地学习,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有的娱乐活动她都不再去碰,因为她深知,对于她来说,唯一能够变强的途径,就是学习,然后进入一个强者如林,精英满地的新环境里。

    “阿凌阿凌,宇哥要被退学了!”

    陈鸣慌慌张张地跑到叶凌云的班上找她,一起来的还有蔡氏兄弟。

    “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

    叶凌云很久都没再关注校园里的动态,每天几乎都只闷在教室里,除了本班同学,连肖染都见得少了,自然不知道顾成宇的事情。

    “宇哥他自从靳言死了之后,一蹶不振,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旷课,到现在已经发展成天天在外面喝酒打架,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今早学校公布栏已经发布了对顾成宇’勒令退学,以示惩戒’的通知,可是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宇哥!”

    得知了顾成宇近况的叶凌云沉吟不语。

    阿言,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重回了原有轨道,还有那么一个人,对你的死迟迟无法释怀。

    “阿凌,你怎么不说话?”蔡景坤见叶凌云这漠不关心的样子非常着急,“我们晚修请假,一起出去找他吧,我真的很怕他会被退学啊,如果能找到他让他回来,或许事情会有所转机。”

    “是啊阿凌,咱们一块去吧?”蔡景伦跟着问道。

    “不去。”叶凌云低着头道,“找到了又有什么用,他自甘堕落,我们何必多做无用功?”

    叶凌云转身便回到班里继续做她的试卷,也不顾陈鸣他们在教室外的叫喊。

    顾成宇,你真是没用啊。

    握在手里的铅笔芯忽然断了,画到一半的辅助线多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污痕,叶凌云死咬着下唇,心神不宁。

    纠结了一个下午的叶凌云最终还是寻了个借口逃了晚自习,她在街上游荡了一整晚,终于在四中附近的巷子里发见了浑身是伤的顾成宇。

    “宇哥,你是不是被杨正明打了?我刚才看见他们一群人了,你没事吧?”

    叶凌云伸手要去拉顾成宇,却被顾成宇用力甩开。

    只见顾成宇阴冷地瞥了一眼叶凌云,把倒在身边地上的酒瓶拎了起来,靠墙而坐,一字一顿地说道:“关、你、屁、事。”

    叶凌云闻言失笑,心中一片悲凉:“是啊,一介懦夫的自垂自怜,关我屁事?只是可惜了阿言,喜欢了一个自甘堕落的废物。”

    “你闭嘴!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你说我胡说八道诋毁她的声誉,我叶凌云绝不是那样的阴险小人,你不去查那个害她活不下去的王八蛋是谁,却对你身边的人乱发脾气,自暴自弃,我瞧不起你,你就是个废物,枉我叫你一声‘哥’!”

    说完她取下自己的咖啡色的围脖,扔在顾成宇的身上,语气稍缓:“这是她亲手织的,她本来也想送你的一条的,只是因为一直织不好,便拆了又织,织了又拆,所以一直都没送给你。这个,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就振作起来,不要让她对你失望。”

    看顾成宇捧着围脖一动不动的样子,叶凌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就在她快要走出这个巷子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微弱的:“阿凌。”

    叶凌云转回身,可是顾成宇依旧保持着那副仿若丢了魂的模样。

    那天晚上,她终究没有等到顾成宇的下文,只是在月光下,她仿佛看见了从顾成宇的眼角滑下的一颗水晶。

    顾成宇还是被退学了,在那次之后,叶凌云已经有两个月没再见到过他,春季学期快要开始的时候,她才意外从林苗苗那里得知,顾成宇要去英国了。

    悄无声息的,这个她大半个青春都喜欢着的男孩,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连一声告别的话都没有。

    她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偌大一个机场,她在其中焦急地寻找,急得她不知何时,眼眶之中已积满了泪水。

    最仗义的大哥,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走,真是白叫了他一年多的哥,一点都不够意思,一点也不配做她的老大!

    “阿凌——”

    在安检口外焦急地找寻顾成宇身影的叶凌云忽然僵住,她缓缓地转过身,循声望去,眼里的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顾成宇就站在她的身后,长身玉立,一如既往的阳光开朗,笑容明亮,他扯了扯颈上戴着的咖啡色围脖,张开双臂大步走向叶凌云,叶凌云一下子就扑进他的怀里,头发被他好一顿□□。

    “你不要脸!什么大哥,要走了都不说一声,一点都不仗义,我再也不认你这个老大了!”

    顾成宇松开叶凌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这,这不是不好意思面对你们嘛,前段时间我太失态了,对不起啊。”

    叶凌云含泪瘪着嘴瞪着顾成宇,过了好一会儿,才心软地哑声道:“好啦,我也没真生气,到了国外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回国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我们可是兄弟啊。”

    “啊,说到兄弟,”顾成宇有些尴尬地道,“那个……你真的喜欢我吗?有人跟我说你喜欢我,我那天才无意中说出、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叶凌云破涕为笑,那笑容十分坦然,因为就在那一刻,对于她来说,那段纠结隐忍的暗恋已经不再是她心中唯一的秘密和疙瘩,她已经可以很自然很坦荡对当事人这么说道:“是啊,我喜欢你,喜欢了你好多年呢,要不然我怎么会跟你混?”

    “啊?真的……假的?”

    “真的,很真很真,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不过……”叶凌云大力拍了拍顾成宇的双肩,“也只是喜欢过啊,过去式了,现在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好兄弟。”

    顾成宇见叶凌云这么坦然相告,已知叶凌云确实早已放下,于是傻愣愣地对着她笑:“好了,不说了,我要过安检了,再见!”

    “再见!”叶凌云朝他挥手,顾成宇没走几步,忽然回过身贱兮兮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叶凌云一脚踹向他的屁股:“快滚!”

    叶凌云就这么一直目送着顾成宇离开,就在他刚过安检的时候,忽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声“宇哥”的呼喊。

    原来是陈鸣他们三个到了,就连肖染也跟在了他们身后,一副老大不爽的样子。

    顾成宇回身朝他们卖力地挥着手,叶凌云不知怎的,忽然冲了上去,在安检口大喊道:“初一,半墙根,那天我真的很幸运!”

    顾成宇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最后他逆着玻璃窗外的阳光背对着他们,举起手,在自己的脸侧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叶凌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望夫石啊?”肖染扯住她的后领,拖着便走,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眉间那个“川”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一样。

    “乱讲什么呢!你神经病啊!”叶凌云挣脱出肖染的魔爪,捂着被衣领勒疼的脖子连连咳嗽,肖染抿唇看着她,不发一言。

    “喂,你怎么也跟来了,该不会是……没想到你嘴上说着讨厌他,其实心里也是十分舍不得宇哥的吧!”

    “笑话!”肖染闻言后的表情十分精彩,叶凌云正好报了刚才肖染勒她脖子之仇,捂腹连声大笑。

    肖染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冷笑道:“我是来看你笑话的,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那个人不在了,你就会有机会。”

    叶凌云一开始还没懂肖染这冷嘲热讽的意思,等她想明白了之后勃然大怒:“肖染你个白痴!”

    肖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才白痴。”

    叶凌云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样子就来气,转身快步便走,没走几步,她有跑了回来,狠狠地踩了肖染一脚,又匆匆跑走,边跑边喊:“大笨蛋!”

    这两人的互动把旁边那三人看得一脸懵逼,肖染单脚在原地蹦哒着,直倒吸凉气,早已在心里把叶凌云剁了千万遍。

    气呼呼地走了半晌的叶凌云忽然停了下来,越想越来气:“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可她又转念一想,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烧,“肖染那个大别扭,该不会是……是在吃醋吧?”

    她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地抛到脑后,想起了刚才和顾成宇的告别,还有她最后喊的那句话。

    唉,不知道宇哥还记不记得,那年她才刚上初一时候的事。

    那时是初一的体锻课,她当时正好和肖染大吵了一架,心情烦闷就离开了大操场在学校里乱走,后来她发现了一只猫,便追着那只猫一直跑到了一处半墙根,正好看见了逃课躲在那里做机器人的顾成宇。

    “你不是我们级的吧,你在……逃课?”她问。

    “小屁孩嚷嚷什么?”顾成宇正专心致志地给机器人安装电路板,不怎么搭理她。

    “你为什么逃课?玩玩具吗?”叶凌云那个时候还没到叛逆期,经过小学老师六年的洗脑,虽顽劣不改,但逃课是绝对不敢的,因为在她看来觉得逃课就是天理难容、十恶不赦的坏事。

    “小子,不懂就不要乱说话,”顾成宇站起身来,比还没发育的叶凌云高出了两个头,叶凌云当时有点害怕,还以为会被揍,没想到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得像太阳一样耀眼,“无聊的课程有什么好上的?倒不如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追逐自己的理想来得有趣。”

    那个时候的顾成宇就好像会发光一样呢,那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他说的话是叶凌云从来都不敢想的事。

    喜欢的事么?

    自己的理想么?

    她何尝不想,却又禁锢于自己给自己划的牢笼里,所以说出这样话的顾成宇,自由自在的模样在叶凌云看来,就如同天边最遥不可及的星辰一般,耀眼非凡不可触碰。

    怦然心动,一见钟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叶凌云跑出机场大厅,站在机场外的荒地里仰头等待,直到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强风吹起了着她的衣角,拂过身边及膝的杂草。

    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顾成宇坐的飞机,但她直觉觉得那架就是。

    她目送着飞机飞向天边,嘴里喃喃:“再见了,我的大半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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