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的胸膛上有一枚乌青的掌印,看得出下手之人功力很强,但幸好天心本身内力也不弱,因此脏腑受伤不重,只是心脉肺脉受到了震荡,所以人一时醒不过来。

    丁渔用一根缝衣针在火上燎过,再刺破天心的鹰窗、天溪、乳根三处穴位,将淤血先放出来,然后给他服下一枚还魂丹,以指法助药力散入经脉。不多时,天心便悠悠醒转。他刚弄明白情况,便挣扎着起身下床。

    郑宽赶紧拦住他,劝道:“天心你伤势太重,暂且安心躺着,老周家的房子很偏僻,估计鞑子没这么快能找过来。”

    天心虚弱地道:“非是这般。昨夜我和觉勇都没有露了真容,但张刚那厮老奸巨猾,肯定会第一时间怀疑我们,若他派人到我昨夜下榻的客栈中查看,一见我和觉勇不在,我那几个弟子定然会遭他毒手!”

    郑宽怒道:“以你现在的伤势,即便赶回去也会被人一眼看穿,更别说觉勇已死,你又如何解释?为今之计,只能壮士断腕,待你伤势稍微好转,我想办法送你回昆仑山。”

    天心一急,忍不住冲口道:“我若就此走了,少林岂非代我受过?”

    郑宽面色一沉,道:“天心,你要记得,你毕竟是明教中人!”

    天心身躯一震,面色刷地衰败下来。

    这便是暗间的悲哀,感情投入太浅,容易被人识破;感情投入太深,一不小心就弄假成真。丁渔心中感慨,知道天心的此番表现若是传回明教总坛,恐怕下半生就只能在远离明教核心的地方做个闲人了。

    他本来也不愿多管,但突然间灵机一动,想起一桩机缘,便忍不住问道:“天心,你能出入少林藏经阁吗?”

    天心面无表情地答道:“可以,但有限制。我所能接触到的少林秘籍已经尽数制成副本。传回总坛。法王若想一观,不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渔打断道:“我要看的不是少林的武功秘籍,只需借达摩手书的《楞伽经》真迹一观。你若能做到,我说不定能帮你把身份继续掩饰下去。”

    “此言当真?”“法王,此事……”

    天心和郑宽同时开口,丁渔抬手止住他们,道:“我知道你们心有怀疑。不过时间紧迫,我只能简单解释。如果觉勇的尸身还在,我能易容成他,虽然不完全一样,不过有天心遮掩,足够蒙混过去。天心,我通晓一种激发生命力之法,可令你短期内看来与常人无异,不过事后会元气大伤,你自己好生考虑一番。”

    “老郑。像天心这个等级的暗子,培养恐怕不易吧?想必只要有一线可能,都要尽力保他不会泄露身份。既然如此,何不让我一试?成了固然可喜,败了,局面也不过与眼下相当罢了。”

    丁渔身为护教法王,看似地位尊崇,实则和后世大公司里的荣誉董事差不多,底下经理员工看见都要尊称一声“x董事”,但对于公司的管理运作没有半点实权。否则当年方清羽也不会轻易许他一个大龙象王之位,所以他只能陈述厉害,最后的决断还是要由郑宽来下。

    郑宽也是个果决之人,最关键的是。他也认同丁渔所说,就算丁渔计划失败,损失的不过是一枚即将暴露的暗子罢了,虽然残酷,但事实如此。他没有多作犹豫,当即道:“既是如此。便拜托大龙象王了!觉勇的尸身就在地窖,法王何时想看,随时吩咐便是。”

    那边厢天心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丁渔让郑宽帮他买回易容需要的胶水、胶泥、面粉等,等待的同时,他以金针刺穴之法,激发天心的潜在生命力,使他在十二个时辰内,精神旺盛,痛感降低——这也是他从万春流身上学来的保命法之一,不过事后哪怕调养的好,天心也至少会有半年的虚弱期。

    至于易容术,那是屠娇娇的看家本领,不肯轻易授人。丁渔在恶人谷住了近两年,只学了一点皮毛,想要易容得和觉勇一模一样不可能。但不是没有办法弥补:

    他先将容貌化得和觉勇有五六分相似,再用蜂蜡、胶泥等物,做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灌满黄脓的大疮粘在脸上,只说是昨夜突发的,再做出一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谁敢说他不是觉勇?更妙的是,觉勇的身材和他相差仿佛,他连缩骨功都不用了。

    到时天心只需带着他在邓州城内转一圈,再赶回客栈,只说昨晚带着徒弟找大夫去了,明教这边再安排一个口风紧的大夫,基本上就没有太大的漏洞了。

    待到天心和丁渔(觉勇)赶回客栈时,老远便听到里头穿出争执声。走进大堂一看,只见一名面容阴鸷的军官,带着几十个蒙古士兵,将天心的弟子团团围住,中间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汉人,正大声地呵斥:“我家大人昨夜被刺,说不得就和尔等贼秃有关,而今你们师父已经畏罪潜逃,你们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天心暗道一声侥幸,走上前去朗声道:“这位施主,因何事围困我少林弟子?”

    那群蒙古士兵回头看见天心和觉勇,立即散开将他们二人纳入包围圈,手上不约而同地按住了腰间弯刀。

    天心神色不变,向那名汉人合十道:“这位张管家,我们昨日才在张将军府上见过,如何今日便要兵戎相见?”

    张管家气势汹汹地前来,本来认定天心就是昨夜刺杀他家大人的凶手,而且据说他昨夜被打到重伤,此时应该卧床不起才是,如何又能红光满面地从外头走进来呢?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便望向旁边的军官。

    那名军官盯着天心和觉勇二人,狠狠地打量一番,他很肯定,昨晚挨了他那一掌的人,今天绝对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但他为人疑心极重,稍有一点嫌疑,他就会不遗余力地追查。

    只见他阴着脸走近天心,二话不说,一手扣向天心的脉门。天心正自叫苦,别看他看似精神奕奕,实际手脚气力全无,一旦被人抓住,立时便会现出原形。

    然而旁边的“觉勇”可不只是摆设,他斜跨半步,大手一张,已和那军官双手相握。那军官眼中戾色一闪,手上运足气力捏了下去,若丁渔真是觉勇的话,莫说身受重伤,便是完好,这一下也捏碎了他的手骨。

    只可惜这一次,碎的注定不会是丁渔的手,若非他不想表现得太过超出少林低辈弟子的水平,说不得就反过来震碎那军官的手骨。饶是如此,那军官也觉得手中如同捏住一块铁块一般,无论如何用力也纹丝不动。

    此番他心中再无怀疑,昨夜打伤第二名刺客的是他师弟,武功和他相差仿佛,中招的刺客绝不可能还能和他握手较力。不过这名青年和尚的手劲着实了得,他忍不住想要看仔细他的样子。

    他目光刚刚抬起,就撞上了一枚巨大透亮、灌满黄脓的恶疮,恶心得差点一口气憋成内伤,赶紧收回目光,招呼手下收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栈。

    张管家却不敢如此无礼,好歹这些和尚也是忽必烈请来的,谁知道有什么关系,一个不高兴进两句谗言,他家大人不怕,他这个小人物可就粉身碎骨了。于是他一改之前的倨傲,连连打躬作揖向众人赔礼。

    这几名少林弟子都是忠厚人,方才虽受了些许委屈,但人家都赔礼道歉了,也没有咄咄逼人。天心更恨不得早些了结此事,回少林养伤。于是一场欲来山雨,顷刻间化作和风丽日。张管家还故作关心地问起,要不要帮觉勇推荐个高明大夫看看他的大疮,天心婉拒,说昨晚连夜回邓州已经问诊服药,现在只需早早赶回少林静养。

    离开了客栈,天心一行人沿着大路向东北行走,还没走出多远,丁渔便皱着眉头,将天心拉到一边,低声道:“有人跟踪。”

    天心一惊,问道:“是蒙古人?”

    丁渔摇头道:“分不出来,但从脚步声判断,对方不止一人,而且武功都不弱。”

    天心惊疑不定,喃喃道:“难道方才被蒙古人看穿了?可为何不直接动手呢?”想到这里他犹豫道:“也许蒙古人对少林寺心存顾忌,不敢明面上动手,那我们不如先退回邓州,想办法联络少林派人接应?”

    丁渔打破了他的幻想:“我的金针刺穴法只能保你十二个时辰内生机旺盛,时辰一过,你立时回复重伤之躯,必然被人识破,届时证据确凿,蒙古人可不会再有什么顾忌。”

    “此言有理。”天心沉吟道:“可是若不回程,对方这般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明显是不怀好意,说不定就在等我们走到僻静处好下手。”

    他看了一眼茫然不觉的几名弟子,再度压低了声音:“我这几名弟子武功不弱,又不像我身负重伤,不如由法王你带着他们先行一步,我在后面拖住敌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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