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顿时哭笑不得,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想了好半天,才嗫喏着说:“爷,我出来已经三个月了,想回家看一看,可以吗?”

    “回家?”

    阿砚逮住一个理由,便开始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我出来的时候,本来说好要尽快回去看看我爹娘还有弟弟的,但是这么久了我也没时间回去,想来他们一定担心死了。再说,我也想他们了。”

    说着这个的时候,她还真有些难过。

    其实活了八辈子的她,对于父母亲情也已经淡漠了,无非就是那个把她生下来然后对着她小婴儿的脸喜极而泣的人,用不了多久她还会死去和他们分别。可是到底人都是有血有肉有心的,这辈子她的父母家境不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没什么见识,却是着实对她好。还有家里那个叫顾墨的弟弟,对她这个姐姐也是分外纵容照顾的。

    她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一直没要求回去看他们,现在这么一想起,还真是渴望再见到父母和弟弟。

    萧铎俯首凝视着这小姑娘,却看到了她清亮的眸子中那显而易见的思念。

    他垂眸,沉默了下,淡道:“好,你回去吧。”

    其实有时候,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可以让自己思念的人,也是一种幸运。

    他还是很羡慕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的。

    第30章 生死相依

    阿砚有些诧异,她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回家探亲的机会。

    她望着萧铎,第一次对他露出一个真心感激的笑容。

    其实现在的他还是很不错的,并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灭绝人性——尽管她依然想要除掉他。

    告别了萧铎后,阿砚回到自己房间里,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回想着今天这个看起来过分善良的萧铎。

    今天的萧铎让她想起曾经那个牵着她的手走在荒芜澶州城的小少年。

    那是一个让她看一眼就会心软心动的小少年。

    她再次地回忆了过往曾经的一切,一生又一世的回忆。

    仔细地这么回忆一番后,其实心里是明白的,自己恨的人,原本不该是他。

    譬如第一世,他暴戾的眸子只扫了地上一眼,便命人将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活生生打死,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风格,并不是针对她。

    而第二世呢,那个摔下冰冻的湖中一尸两命的可怜女人,也怪她自己,谁让她不小心呢。

    到了第三世,她身为和亲的公主远道而来,却意欲刺杀她要嫁的夫君,悲惨地失败被抓后,等待她的结局本来就是一个死,立场不同,他杀她,这个时候她又能怎么怪到他头上呢。

    至于第四世,怨天怨地怨自己,其实怎么也怨不到人家萧铎身上。谁让自己那么笨,以及那么运气不好,非要骑了一匹忽然发疯的马,就那么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下来也就罢了,还好死不死地摔在一块石头上,就这么活活摔死了!

    估计萧铎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一切全都是命啊!

    第五世呢,她身为一个放荡不羁占山为王的女土匪,遭遇了那个行经此地武功盖世为民除害的九皇子,似乎仿佛人家杀她也杀得理所当然?

    第六世呢,这就有点微妙了。

    其实说白了,一家愿打一家愿挨,她看着他心疾复发而死,也不能赖到他头上啊,甚至也许他也被自己害死了呢。

    至于第七世……第七世嘛……想起来阿砚心里就复杂了。

    第七世,她从刚出生第一天开始思考第六世的惨死,想了整整一个月,到了她满月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决心!

    她——要——出家!

    没错,她要出家,削发为尼,斩断红尘三千烦恼丝。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再次遭遇那个可怕的男人,二来呢也可以念念经敲敲木鱼积点功德,顺便清心寡欲防止再次因为那个男人产生心疾之类的疾病。

    于是她在三岁上,便故意在饮食上下了点功夫,让自己得病了,并且是三天两头一病。在那一世她的父母不过是普通市井人家,哪里能请得到什么名医,不过是走街串巷的行脚大夫罢了,那些大夫自然也看不出她的手段,于是她的病依然不见好。

    在这么折腾了一个月后,她终于开口说,说做了一个梦,必须出家才能好,要不然她这命就保不住了。

    她父母一听,也是没办法了,当下就同意了。

    看着父母那不舍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泛起了歉疚,不过那种歉疚很快就消失了。

    她是注定没办法长命的人,每一次都是惨死的结局。

    长痛不如短痛,她早早地离开这对父母,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好事吧。

    就这样,三岁的小阿砚离开了家门,来到了一处叫慈宁庵的尼姑庵,削发为尼,成为了一名小尼姑。

    小尼姑阿砚从小很守规矩,佛经比别的小尼姑念的好,做事比别的小尼姑利索,就连敲木鱼也敲得更有节奏感,老尼姑们都很喜欢她。

    她是转世七次的人,有时候认真读着那佛经,看那生死轮回之道,看那因果报应之说,不免颇有些感慨。

    若是要恨那萧铎,确实有点牵强,可是自己每一次的死都和他有关系,她也做不到坦然处之,只能是尽量远离了。

    只是终究会想,她和这萧铎到底是怎么样的孽缘,为何七生七世,自己都是因他而死。

    参不透,想不明白,最后一翻过那经卷上泛黄而薄脆的一页,敲一下木鱼,再一句阿弥陀佛,将这一切疑问都淹没于这晨钟暮鼓之中,岁月幽幽流淌,青灯古佛伴随着小小的阿砚,她就一天天长大了。

    小小尼姑变成了小尼姑,十三四岁的年纪,外面的姑娘家正是最好的豆蔻年华,情窦初开,而阿砚,却心如死灰,依旧沉浸在这佛卷之中。

    有时候去山里挑水,望着这茫茫山涧还有那遥远的地方即将消散的余晖,她会长舒一口气。

    这一辈子,真好。

    慈宁庵几乎与世隔绝,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她永远不会见到那个九皇子。

    可是在她十三岁那年,这个美好的想法被打破了。

    这一切起源于一个寒冷的夜晚,庵里来了一群人,押解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衣着凌乱,形容憔悴,面上毫无血色,不过依稀能看出,她拥有者绝世的容颜。

    她惊了一跳,一看那女人衣着,便知道她虽处于狼狈之中,可是出身不凡,甚至可能是宫里来的人,怎么好好地竟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庵子里呢。

    这个时候偷偷地去问了师父,师父脸色严肃地警告她不许多问,她也只好不问了。

    不过暗地里自然是留了一个心眼,回想起她的第一世第二世,其实她的死,虽和那萧铎有关系,可是终究都是牵扯到了朝廷争斗。

    这个女人出身不凡,看她后面押解的那些女子,也都不似普通人,甚至这其中还有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那分明是个太监啊!

    她心里起了疑心,自然要探查个明白,于是在那一夜,也不敢睡觉,偷偷地跑出去。

    她虽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尼姑,可是到底当过大将军,也做过落草为寇的女土匪,心眼眼力都不是普通小姑娘能比的,当下机智地绕过了守夜的,翻墙进户地进了那处戒备森严的院子,找到了那个女人被关押的房间。

    里面当时亮着灯呢,她捅破了窗户纸偷偷地瞧过去,一瞧之下大吃一惊。

    竟是在进行酷刑呢,几个女人并一个太监逼问着那女子,仿佛要她在一张纸上画押,可是那个女子显然是个骨子硬的,便是被人将竹签扎入了指甲缝里,愣是依然不画押。

    她再细听,越发惊得腿都软了,这女人竟是当今皇后!

    这位皇后姓施,施皇后经历了诸般酷刑,甚至被那太监用诸般手段侮辱,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后来便在那里用绝望凄厉的声音骂道:“我堂堂一国之后,怎堪被你们这等贱人如此辱没。”

    那太监被这位施皇后骂了,越发气恼,自然更使出不忍直视的手段来。

    阿砚当时眼睛都吓直了,一不小心出了动静,险些被那些人发现,幸好她机灵,偷偷地跑回了自己所住的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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