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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董夫人的身体好了一些。董白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跟母亲辞行。

    “娘,金陵那边的一户人家,聘了女儿去做师傅,教他们家的几个女孩子针线活。给的报酬还算可以,我想着能给家里补贴些家用,打算去试试。”董白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的同母亲说着。

    董夫人听了女儿的话,神情为之一黯。她刚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精神和身体上都还很虚弱,实在不想女儿离开自己身边。但她知道,家里已经被她的病拖得不堪重负,如果再没有些进项,实在没法支撑。

    尽管心中再不情愿,董夫人仍然点了头,一遍遍的嘱咐着女儿,生怕女儿在外面冲撞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董白不敢抬头,低着头听着,生怕自己抬了头看见母亲的眼睛,自己的眼泪会掉下来。鹿希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自己偷偷跑出去哭了。

    在鸡舍旁,董白找到了眼睛哭得通红的鹿希。

    “鹿希,你跟我去过婶婶家,你应该知道,我去金陵不是游山玩水,去的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董白用脚拨开一只毛茸茸、咕咕叫着的黄口小鸡,继续说道,“你恼我不带你同去,我不怪你,但我真的不能带你一起,危险姑且不论。

    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跟我去了那里,可就连名声都坏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鹿希,我一向拿你当妹妹看待,我这一辈子眼看着就这样毁了,但我不能也毁了你,你懂吗鹿希?”

    “小姐!”鹿希听得小姐的话,抱住董白痛哭起来,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爱哭鬼,别哭了,小心被母亲听到了起疑心。”董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鹿希,声音越发的轻,“我不在家,你要多照看着点母亲。我会写信来,你口风严点,别说漏了什么。”

    鹿希哽咽着点点头,“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却仍抱着董白不肯撒手。

    “别哭了鹿希,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告别了母亲和鹿希,董白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裹,站在自家门口回头看了很久,最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单薄却坚定无比的背影,在鹿希的记忆里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甚至在多年以后,成为老太太的鹿希,子孙绕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坐在藤椅上一边摇一边感慨,“我的小姐啊,年纪那么小就有股子狠劲儿,真不是一般的世间女子能相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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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儿来啦!”董白叔叔的家中,婶婶热情的招待着董白,“嫂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托婶婶的福,母亲的身体好多了。”董白的这声感谢是真心实意的,无论婶婶是出于何种目的,如果没有当时那350两银子,自己的母亲都已经是性命不保了。

    “那我就放心了。白儿这是?”客套过后,婶婶的目光看向了董白随身带着的小包裹,明知故问的问道。

    “婶婶,白儿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如今母亲身体好些了,白儿便依约来了。”

    董白知道婶婶问的话是什么意思,索性直接回答,“但是婶婶,白儿有些话要讲在前面。

    白儿虽然答应了婶婶,但白儿不能做那有辱门楣的事情,白儿不能让死去的爹爹在九泉之下蒙羞。

    如果这一点婶婶不能答应我的话,那白儿宁可现在死在你面前,也绝不和婶婶去那金陵。如果婶婶骗我,那我知道受骗了之后,也会想办法自尽。

    白儿说的这些,婶婶能否保证?”

    在之前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少女董白已经把这些事反复的思量过了无数遍。刚才对着婶婶说出的,是少女退无可退之际,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底线。

    现在的董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力量弱小,却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危险袭来的方向。心中抱着必死的决心,即使对方是更为强大的存在,也要咬下对方一层皮来才肯罢休。

    婶婶是看着董白长大的,知道这个外甥女是个外冷内刚的脾气,如果真的骗了她,董白是绝对会选择玉石俱焚的。

    她心下一沉,不得不将最初的打算做了调整。

    真是可惜了,一个歌姬和一个雏妓的意义完全不同,她这中间人能得到的好处,可是大大的不一样呢!

    但是,少点总比没有的话。如果送去一个一心求死的姑娘,即使再美若天仙怕是那头也不依。

    打定了注意,婶婶在脸上堆起了笑容,假声假气的说道,“瞧外甥女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是你婶婶,难道还能骗你害你不成?

    这几天我已经和金陵那边打过了招呼,你去那里,入的是教司坊的籍,算是官面上的歌姬,有官府照着,没人敢在秦淮河上闹事欺负你。

    你每天只管弹弹曲,唱唱歌,陪那些文人雅士聊聊天、喝喝酒就可以。弹的曲子、用的乐器和一切吃穿用度,都有官家来负责。那日子啊,美得很,美得很!”

    “婶婶既然如此说,白儿就放心了,”听着婶婶又将那秦淮河吹得天花乱坠,说得如同人间乐园一般。董白对她的话却是半点都不相信。

    若是婶婶你觉得那里如此之好,为何要看中叔叔,要他替你赎身、娶你为妻呢?但是这话,董白却放在心里,没有讲出来。

    一辆马车在第二天踏上了去金陵的路。

    婶婶和董白同行,一起坐在那马车上。

    马车一路颠簸,晃得人极不舒服,婶婶牢骚满腹,董白却抱着自己的小包裹一声不吭。

    晚上到了客栈睡下,董白梦见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在梦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眼神中颇有责备之意。

    董白刚想扑上前和父亲解释,梦便醒了。

    小小的女孩抱着被子坐起来,将后背紧紧的靠在身后冰冷的墙上,求得一丝依靠,眼睛紧紧的皱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声息的哭了出来。

    父亲,你可知你在世时,平日疼若掌珠的女儿,如今要去那腌臜又凶险的烟花之地?

    啊,您能入我的梦,必定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会怪我丢了董家的脸,你宁可我死了,也不希望我去那伤风败俗的地方。

    但我没办法啊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去死啊父亲。

    请你原谅我。

    请你保佑我。

    我的父亲。

    少女董白死命的用手抠住被子,细细小小的身子,哭得弯成一张弓,一抽一抽的,瘦得可见一根根细细的肋骨。

    第二天,婶婶装作没有看见董白红红的眼睛。董白也神情冷漠的上了马车。

    车轮阵阵,红尘滚滚。这架小小的不起眼的马车,带着少女董白,走向了那任何人都无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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