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卧子先生原本为反对我儿的急先锋,是明室中人最为倚重之人……他对大长公主说了一件事……南商在江南商会已经渐失话语权,且,江南有一股秘密的势力,正在谋划拥立明室,以此来祸乱江南,阻碍我儿的北伐大业……。”
    “于是,大长公主与卧子先生、希声老弟暗中商议出这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意在肃清江南,促成,亦或者逼迫我儿早日登基,以安天下人心……她是个好孩子,和小女一样的好孩子……可惜我儿……还有那卧子先生……这真是个脾气火爆之人,宁为玉碎……哎!”
    说到此处,吴伯昌抹了抹眼角,也已是情绪失控。
    张国维这次是真懂了,大长公主陈子龙、钱肃乐三人设了这个局,将整个明室和所有拥护明室,还有敌对势力所安插的细作,一股脑地全装了进去。
    而吴伯昌,不是谋划者,却是知情者,和压阵者。
    可这个局太大了,大到连大长公主自己都无法控制,从一开始就失控,直到她自己、陈子龙也因此送了命。
    这或许是他们三人始料未及的吧?
    不,不对……或许大长公主从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但她还是随波逐流了……或许是她在谋划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生的意志……她觉得背叛了自己的姓氏!
    张国维的心里波涛翻滚,他在揣摩着,越揣摩,越心惊。
    钱肃乐适时站起,“吴翁稍事歇息……接下去的事,钱某已经与玉笥兄讲清楚了。”
    吴伯昌情绪还未回复,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钱肃乐道:“往者虽已逝,来者犹可追……我等活着的,便该完成他们的遗志,不使逝者抱憾九泉……故,钱某认为,此事还得继续下去……不仅如此,还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国维急问,“何为最坏打算……希声兄,切莫祸及吴翁、王妃和公子!”
    吴伯昌摇摇手道:“媺娖那孩子设的计……是好计,只是她毕竟年青,也少了得力之人相助……呃,老夫并未指希声老弟和卧子先生不得力!”
    钱肃乐摇摇头道:“吴翁说得对……是肃乐不当事,才让原本不该……哎,钱某有负大长公主、有负卧子先生啊!”
    “确实,这样的局,虽然太多的人力物力……可你们只有三人,敌又在暗……岂能与无数看不见的人争斗?”
    吴伯昌长吁一口气,立起身来,昂首道:“我吴伯昌虽贪恋尘世……然,若真能为天下开太平……百世无悔!”
    张国维骇然道:“难道就不能让王爷亲自处置此事,收拾残局吗……何至于此?”
    钱肃乐正色道:“我等十载卧薪尝胆,为得就是今日北伐……王爷毕竟是个常人,分身乏术……况且,他若率军返回杭州,汝道这些幕后之人,还敢露面吗……如此一来,大长公主、卧子先生用命换的一番心思,岂不付诸东流?”
    “希声老弟说得对……其实我儿心性,看似外刚实则内柔,刚劲有余,阴狠不足……他早已萌发退意……他私下对我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真被这些人一逼,说不定他就……。”
    张国维霍地立起,“既然连吴翁都有与他们殊死一搏之念……国维岂甘落人之后,请吴翁、希声兄下令,水里、火里……国维必誓死追随!”
    ……。
    按察司使,位于钱塘门正东。
    张煌言没有自己购宅,一直是将家安置在按察司使后院。
    这合乎他的心性,用他的话说,北伐不成何以安家?
    在朱以海上岸这些日子里,张煌言一直闭门谢客,平日里除了去前面衙门处理公务,就在后院逗儿绕膝了。
    不过,今日他终于破例见人了。
    张国维来了,他不能不见。
    ……。
    “我们……想来都被骗了!”
    一见面,张国维就是闷声说了这句话,话中不可掩饰地带着一丝牢骚味。
    然,张煌言微笑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国维。
    张国维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将这两天他所经历的事,与张煌言复核了一遍,“苍水老弟,你我皆被蒙在鼓里……难道咱们就这么被边缘了吗……你……你还笑得出来?!”
    看着满满都是怨念的张国维,张煌言哈哈笑出声来。
    张国维这下被激怒了,“你倒是好兴致……可知我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王爷率大军在前方与敌厮杀,可我等在后方不思为前方添砖加瓦,为北伐大业尽绵薄之力……反而扯后腿、闹政变……幸好王爷没有即刻率军回师,否则,你、我……所有人,皆是国朝之罪人!”
    张煌言慢慢收敛起笑声,正容,揖身,“煌言慢待了玉笥兄,望兄不罪,只是,还请玉笥兄告之……兄今日来,所为何事?”
    张国维慢慢散去怒气,“既然政变之事,由吴翁和钱肃乐打底……你我依样画葫芦便是,况且,此事说起来,也确实是为了王爷日后登基打算,更是为了新朝长久治安谋划!”
    张煌言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么说来,一切都已经摊到桌面上了?”
    “……应该如此!”张国维一愣,“只是还有许多背后之人,尚未完全浮出水面……。”
    接着张国维又将席本桢对莫家的怀疑,和吴伯昌坚信莫执念不会参与之事,一五一十向张煌言说了一遍。
    张煌言静静地听着,思忖许久,他起身,“得罪了……玉笥兄请回吧!”
    张国维一怔,满眼都是不信地瞪着张煌言,“你……你这是何意?”
    张煌言严肃地道:“此事体大,关联众多,非是你我可以洞察根底的……既然无法明了一切,那么,此时不管做出任何决定,都可能是错的……这事只有王爷,也必须是王爷回来才可定论……若玉笥兄与煌言一样,皆是为王爷谋,此时……便什么都不做,因为只有如此,才不致令事件更加混乱,损失才不会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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