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六月初三。
    时值盛夏。
    建兴朝监国吴王殿下,在徐州发出了这样一道谕令。
    非常有意思。
    “……凡满族男子,皆可奴役,凡满族女子,皆可侍妾,凡满族所财物,皆可占有之……!”
    这道令引发当时和后世,无数人参与考证。
    因为这不象是吴王殿下应该明文颁布天下的谕令。
    许多人都指出,吴王殿下心性仁慈,胸襟似海,怎么可能颁布如此荒诞的谕令呢?
    这已经不是寻常檄令的范畴,而是灭族的宣誓了!
    人们都认为,这很可能出自当时吴王身边人的“矫令”。
    理由是,当时吴王刚与清廷郑亲王济尔哈朗会面,就算和谈不成,那也不至于立即翻脸下狠手不是?
    再则,杭州府当时一片混乱,鲁王竟在杭州府登基,吴王怎会在这个时候,不惜引发满人殊死一搏而颁布这样一道与理不通的谕令?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人,那便是权知徐州知府——李颙。
    可怜的李颙,从这道谕令颁布的那一天起,就背起了黑锅,受长江南北,那些饱读诗书的“鸿儒”唾骂。
    甚至将李颙比做古之白起,称其为“活阎王”!
    人心哪,总是如此易变。
    战争之前,这些人几乎以相同的恶毒咒骂,目标是无恶不作的鞑子。
    可一转眼,他们就忘记了鞑子的恶,开始党同伐异了。
    其实理由无外非是,李颙与如今已是建兴朝内阁阁臣的冒襄,同为拥戴吴王登基的急先锋。
    这,挡了他们的道了。
    当然,这是后话。
    但这道谕令一出,造成了数以十万计的民众,争相竞渡黄河。
    尤以江北民众为最,近嘛,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说满人剽悍?
    这道令一出,手握锄头的庄稼汉,就敢直奔着全副武装的鞑子而去。
    谁说汉人没有血性,半老徐娘,也敢冲上去撕咬。
    导致的后果是,保定府以南,河间、真定之间,顿时形成了一个相当奇怪的景象——民众,居然冲在了北伐军前列。
    沈致远、蒋全义等,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啊!
    江南民众向来不惧北伐军,这使得渐渐地江北民众也有样学样。
    他们就敢挡在北伐军行军队列之前,提着蒋全义的鼻子问,
    “是自己人不?”
    “是子弟兵?”
    “王爷谕令听过不?”
    自然是自己人,自然是子弟兵,自然是接到王爷谕令的。
    但江北民众敢于如此正面“硬怼”北伐军,那是有理由的。
    泰州卫先后三度征兵,不下五万青壮成为泰州卫战士,其中至少有二万多人,在四次江北大战中殉国,淮安、扬州人最多。
    凤阳府拉锯战,刘放前后三次,聚拢江北不下八万众,充入衡阳卫,伤亡过半,尤以凤阳、徐州籍百姓为多。
    江北民众由此,有最大的理由,来参与瓜分眼前的胜利果实。
    这种气势,让蒋全义、沈致远不得不下令大军紧跟如潮的北向民众,一是护卫,二为约束。
    虽说此景不值得提倡,但由此事亦可看出,清廷的末日,真的到来了。
    ……。
    博洛大军孤注一掷地北突,却如同一拳打成了棉花团上。
    东平州以北数百里间,竟无可见之北伐军。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是夸张了。
    可一心逃命的清军,相距这标准,已经不远。
    兵疲马乏,但心情很好。
    也对,只要过了天津三卫,那便是京师。
    连博洛也不自禁地心情松懈下来。
    此时大军已过武城,只要再一天,便可至河间府。
    那时,只要济尔哈朗调一支偏师出城接应,两军会师便是不可阻挡之事。
    博洛绝不相信,这一天的距离,还有谁能阻拦得了自己。
    就算数万北伐军突然出现,博洛都有信心北突成功。
    一日一夜强行军下来,疲惫的清军依旧强提腹腔一口气,向北急奔。
    古有望梅止渴,今有望京消乏啊!
    ……。
    于是,北伐最后一场战役,就在河间府之东南,原明大同中屯卫周边爆发了。
    参战双方军队合计高达八万余人。
    战斗历时四天三夜。
    可惜啊,博洛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得太顺溜了。
    沈致远自认熟读兵法,钱翘恭这几年的戎马生涯,更是实践里出真知。
    而蒋全义就更不必说了,他就想割下他看见的任何一个鞑子头颅,来祭奠他在仪真的同袍。
    围三阙一不假,可那绝不是任由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们不北堵,不是因为他们仁慈,想放博洛一马。
    而是吴王密令早已传达,放博洛北返。
    博洛根本就不知道,就在他下令全军从东平州北向强突之时。
    一万二千北伐第一军,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登陆大沽,击溃清天津守军,仅一天一夜,如水银泄之势地,天津三卫皆告光复。
    也就是说,吴争从没有想着要在兖州与博洛决战,他的战略意图,就是以既有之兵力,逼迫博洛千里跋涉,然后以登陆天津的第一军生力军,完成对博洛——清廷最后一支精锐的,完歼!
    当时,不管是蒋全义、沈致远、池二憨、鲁之域等诸部,在之前长达半年多的血战中,所部皆已经疲惫不堪,甚至于象吴淞卫等部,伤亡皆已过关,临时补充进的皆是入伍不足半年的新兵。
    胜利就在眼前,何必徒增伤亡?
    最锋利的刀,自然得用在最辉煌的一瞬间。
    吴争视为禁脔的第一军五万人,在凤阳府投入了八千人,在第二次衡阳大战投入了六千人,在驰援海州时,调去八千人。
    尤其是千里驰援商城,池二憨所率三千第一军将士,浴血搏杀,几乎全军覆没。
    加上此时由王一林、张名振水师经过一月时间,方才运抵大沽的一万二千人,几乎第一军全员,皆已被派上战场,他们是各卫、各部最坚实的后盾。
    这两年中,每一场大战,皆是第一军,为各部支援。
    仗打到这份上,事实上吴争之前担忧的没错,任何一场变故,都将成为左右战局的关键。
    稍有不慎,六、七年的积攒,都会化为乌有。
    慈不掌兵,义不经商,情不立事,懒不治学!
    所以吴争,变狠了,心,硬了!
    吴争无意逼降,他要的是,歼灭。
    不仅要歼灭,还要诛心!
    先给敌人生的希望,然后,彻底毁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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