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好吧?”
    沈致远接过吴争递来的茶,冒似随意地,头也不抬地问道。
    “放心吧,有你爹看着哪,等打完这场仗,你衣锦还乡,到时回去就能抱个大胖小子了。”
    沈致远抬眼道:“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小子?”
    吴争呵呵笑道:“就算是个丫头,那也不错啊……好好养着,到时给我儿子做媳妇儿。”
    沈致远翻白眼道:“你倒是想得美……我也没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只是随口问问。”
    看着这个言不由衷的发小,吴争轻轻一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如果说服不了东莪,她依旧想着替她阿玛报仇……那你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沈致远仰头闭眼,晃着脑袋,悠悠道:“让她活着……象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便可。”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让她成为正室了?”吴争追问道。
    沈致远转头看着吴争,“你能答应吗?”
    吴争默然。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吴争泛起一丝苦笑,“这是我能做决定的事吗……但这事确实不得不谨慎,她的身份放在哪,做个偏室、侧室也就算了,真要做了伯爵夫人……还于公于私,还真说不过去,况且,你爹也是这个意思,他想让你另选贤淑立为正室。”
    “我……没有异意。”沈致远挑挑眉毛道,“原本我是打算……可她在兖州香消玉殒了,在我心里,也只有她配得上伯爵夫人的名位!”
    这个她,指得自然是陪沈致远于敌人心腹三载的长林卫五档头,钱氏,清吟。
    吴争欣慰地点点头道:“那就好……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二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沈致远开口问道:“你真当此计,可以瞒过济尔哈朗及洪、范等人?”
    吴争微笑起来,“就算洪、范识破了,又怎样?小皇帝刚刚亲政,正是树威的时候,岂能放过如此良机……而济尔哈朗本有自立心思,皇帝失威,于他有利,怎会阻止?何况在济尔哈朗看来,我朝短期内并无真正威胁到清廷的实力,最后还得他临危受命,来与我斡旋,正好趁机重新掌权,何乐而不为呢?”
    “清廷若见好就收,只占徐州、兖州及海州,便不南下了,你又该如何应对?”
    “你见过吃甘蔗吃到一半就不吃的人吗?”
    沈致远微微皱眉道:“其实,以你我手中的兵力,再联络大西军,与清军殊死一搏,胜算还是很大的……为何非要如此?你可想过,这样一来,你在江北民众心里的名声,怕是毁了,这对你日后上位非常不利!”
    吴争来回踱着,“致远啊,你现在也是伯爵了,虽说没有封地,可毕竟是超品衔……为何非要执拗于我坐那位置,难道,还想我封你为藩王么?如果你真有这心思,那今日我对你明说吧,就算日后我真坐了那位置,也不会效仿周天子分封天下……你我都知道,天下纷争,封建是祸根!”
    沈致远摇摇头道:“若说我没有这心思……那是假话,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吴争,你真以为,这天下回到了朱氏手中,真是天下之福吗?如果是这样,大明也就不会亡了。”
    “我有说过,这天下须交还朱氏人吗?”
    “可你也没有说过,不交还于朱氏人呀?”
    “这样不是很好吗?”吴争呵呵笑道,“至少不会立马引发那些保皇党的反乱,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后方大乱,那后果……你应该清楚。”
    “凡事有利有弊,你心思的模糊,一样会造成许多原本想追随你的人改变方向……这,一样会造成此消彼涨的结果。况且,就算他们真心效忠于你,那你的不思进取,一样会造成他们斗志的颓废……吴争,你不会以为,所有追随你的人,都和你一样,可以不思柴米油盐、不思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吧?可若你最后无意于大位,你又如何去满足那些战功赫赫的骄兵悍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还得配合着朱氏,上演一出杯酒释兵权、鸟尽弓藏的好戏?”
    吴争看着沈致远的脸,好半晌,“原来……你动得是这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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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承认!”沈致远点点头,“没有你回绍兴府,或者我还是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最后承接我爹的店铺、商号,做个土员外……你若是坐了那位置,我放心,至少,你不会无故来害我……可若是朱氏坐了那位置,你能保证,朱氏不会秋后算帐?”
    吴争皱眉道:“你当我是块木头,会没有自保之力?”
    沈致远沉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怕……不但我怕,陈胜、厉如海等这些旧人都怕!吴争,若你毫无能为,就是一个幸臣,我们倒是不怕了,因为皇帝可以对你任意处置……可偏偏你是个权臣,天下独一无二的权臣,就算史上,这样的权臣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皇帝能不忌惮你吗,能不变着法的来削弱你的权势,收回本不该属于的权力吗?如此一来,争斗便开始了……皇帝一时奈何不了你,便会先向我等这些你的旧部动手,而我们,既得不到你的遮护,又无力单独对抗整个朝廷,便是一群任人蹂躏的羊!”
    吴争有些动容。
    道理,吴争清楚,不只是沈致远说过,许多人都说过诸如此类的话,尤其是象冒襄等狂士更是直接劝进过。
    但,沈致远这样的发小,当面说出来,对吴争心里的冲击,是不同的。
    沈致远说得没错,名份这东西,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眼下自己手中有二十万北伐军,大权在握,随时可以左右朝政,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废立一个皇帝玩儿。
    可真到了天下一统,拥立新君上位,自己终究是臣,只要是君臣名份一定,那无数人都会蜂涌向新君而去,争抢从龙之功,哪怕有些是本来心向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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