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济席哈、蓝拜应该懂得事可一不可三的道理,城外北伐军骂战,必定是有备而来,可之前那一战,给了他们信心,事实上,昨日之战,清军是占了便宜的,至少,两天了,敌军的火炮不响了。
    况且,敌人火炮已经后撤,就算前来叫骂的敌骑有备,以自己骑兵的作战能力,也无须忌惮。
    再有,毕竟是在城门外对战,真有不测,也能迅速撤回,而没有了火炮支援的敌军,显然是无法阻止自己回撤的。
    结合这些理由,济席哈、蓝拜还是决定,亲自率军出击。
    这事不是小事,相当于城外敌军平白送了自己一桩大功劳啊,到时上折子说,敌军在城外秽言污及皇上和太后,臣等闻之,义愤填膺,故就算敌人兵力远胜于我,臣等也无畏无惧,誓死捍卫主上……。啧啧,听听,这就是做官的套路。
    也就是说,凭这理由,就算打输了,也是有功无过。
    万一打赢了,那就得升官晋爵啊。
    济席哈、蓝拜能错过吗?
    ……。
    这次济席哈、蓝拜下了老本了。
    之前出城突袭用了三千六百骑兵,因为折损了数百,所以,这次他们集结了城中所有骑兵,共四千余骑。
    留守海州城各门城墙的,皆是汉旗军。
    这些汉旗军,对满清的忠诚自然是不用怀疑的,除了脸是汉人脸,别的就再也找不出什么来了,连衣着、说话,甚至于学满人留些腮胡,几乎就是满人了。
    这些人,其实也可以充作骑兵,只是城中战马不足,而且,这种能向朝廷邀功之事,又怎能与人分享呢?
    济席哈、蓝拜各领一路,由东、西二门出城。
    清军气势汹汹,如同两道泥石流,滚滚向南门合拢。
    城外正骂得欢的风雷骑,早就派出斥侯骑兵关注左右。
    在清军出城时,钱翘恭就知晓了。
    他下令迅速回撤。
    济席哈、蓝拜两路在南门外会合之后,见风雷骑逃遁,将领们都哈哈大笑,纷纷指着敌军背影骂南人胆小、不敢战。
    可问题来了,追,还是不追。
    清将们虽说粗鄙,可不是傻子,风雷骑如此挑事,可一触即溃,很明显,这是有备而来,肯定有伏兵嘛。
    是知难而上,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清军将领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但这个时候,已经利令智昏的济席哈、蓝拜根本不想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功劳。
    在他们看来,危险不危险并不是首要的,首要的是,他们誓死捍卫了朝廷的名誉。
    二人迅速取得共识,令全军追击。
    但可笑的是,二人自己却不参加这次追击,而是以城中须镇守为名,回城了。
    统率清骑的将领,名叫佟岱。
    佟岱,满人,父亲佟三,官至副都铳。
    他的升迁,几乎是一路杀人,先杀高丽人,不是在战场杀,而是屠杀无辜民众和降民。
    之后,在锦州大战中,佟岱杀明军立功。
    崇德七年,随郑亲王济尔哈朗攻克塔山、杏山,论功擢正蓝旗汉军副都统。
    顺治二年,追随英亲王阿济格讨伐李自成,从陕西至湖广,最后到了江南,终成杀人魔头一个。
    佟岱有个弟弟,一样凶名在外,叫佟养量,位居宣大总督,能到这位置,也是靠杀人杀出来的,扬州十日、江阴屠城,皆有他的一份“功劳”。
    所以,这姓佟的一家,对汉人而言,可谓是血债累累啊。
    ……。
    当然,钱翘恭、鲁之域是不知道追兵临阵换将了。
    至此也只知海州城内清军主将是济席哈、蓝拜,谁知佟岱这货是哪根葱?
    他们设此战术,只不是专为佟岱而设。
    新坝,是海州以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因此镇处于涟河沿岸,当地百姓在老堤坝内,围新坝造田而得名。
    得名时,为崇祯末年,也就一、二十年的事,具体是哪个年份,已经没据可查了。
    由此可见,此镇四边,皆是农田。
    但它不是钱翘恭、鲁之域选定的战场,虽说农田对于清骑确实是种迟滞的手段,可风雷骑一样无法施展。
    提起它,是因为此时从云梯关赶来的吴淞卫正囤于此镇周边。
    而被钱翘恭视为心头肉的“小林骑”,正在过涟河。
    真正的预设战场,是在新坝以北,朐山以南,涟河北岸。
    ……。
    佟岱其实是知道济席哈、蓝拜心中所想的。
    与一般满蒙将领不同,佟岱城府很深,不仅如此,他阴狠诡诈,极象一条随时会噬人的毒蛇。
    也正因为如此,佟岱在清军中不太合群。
    如果不是他“战功卓著”,怕是没几个人服他。
    此次“临危受命”,佟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腹稿。
    他很清楚,此次若胜,功劳大半是济席哈、蓝拜的,一来这二人才是此战主将,官职远高于自己,二来毕竟是他们率军出城,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
    可如果战败,那自己铁定是不二的“背锅侠”。
    佟岱下令两边清骑合拢,派出一支三百人的轻骑做为先锋,勒令急追。
    而他率骑兵主力缓行。
    也就是说,如果敌人有伏兵,也就最多损失三百骑,这个数字,佟岱是经过两三权衡的。
    之前济席哈、蓝拜亲率骑兵突袭城外敌军火炮阵地一战,伤亡了六百多人。
    自己这次追击,伤亡控制在济席哈、蓝拜二人的一半之内,这无论如何都说得过了吧?
    所以,战场的变化,往往是不可测的。
    这变化就完全不在钱翘恭、鲁之域的意料之中。
    钱翘恭、鲁之域诱敌是阳谋。
    骂谁都成,骂布木布泰、福临母子,那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双方成了不死不休的态势。
    敌军追击,是题中之意,这完全在预料之中。
    按二人的预想,只要清军追击至涟河周边,那么,囤于新坝镇的吴淞卫就可以逸待劳,以火器克敌,做为一块砧板,至少,数倍于清军的兵力,完全可以拖滞住敌骑。
    然后由风雷骑为墙,从西南方向围住清军,截断清军退路。
    最后,由秘密武器“小林骑”为刀,剁吧剁吧,全歼这支追来的清军,以报前两日清军偷袭的一箭之仇。
    但这个方案,显然未经实施,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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