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赫连容而言,未闻一语,亦不敢出屋,灵雨往子绍那屋子去了多次,也没个声响,便也就打原路回来了,哪知才过了转角,正见着妙丹从屋里出来。这看着,越发是心中埋怨,连跑带恼地冲到赫连容面前就吼道,“这都什么事,简直不分轻重。”

    沐雨见着她莽撞跑回,斟了杯茶递过去道,“就说不让你去,莽莽撞撞的,有什么话先喝口茶再说吧。”

    灵雨接过茶盏,咕咚咕咚饮了个尽,喘道,“我不是莽撞,而是看错了人。”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赫连容原就心烦,本在软塌上凝神,这会儿失落问着。

    灵雨像是一下打开了话匣,沐雨拦她不住,便听闻她道,“这打昨儿华樱楼那位出事起到这会儿,整整两天过去了,王爷不说来咱们这儿看看吧,竟然连华樱楼都没进,咱们在这东院之中,还以为王爷是怎么恼火失落,所以才所有人不见的。可王妃您知道吗,奴婢方才亲眼见得妙丹姑娘一脸春风得意从王爷书房出来。”

    赫连容只是死死盯着灵雨看,反倒是沐雨苦笑道,“妙丹姑娘可是王爷侍婢,不说给王爷奉茶倒水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一日王爷收了妙丹做侍妾,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大惊小怪什么。”

    “可!可他这不是才没的一个孩子,怎么——”灵雨气不打一处来地愤恨,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赫连容看着沐雨发呆,语气不重和灵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灵雨你记得,王爷没我们想象中这么简单,往后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了这东跨院随你如何说与我和沐雨听都可以,可出了这里,我希望你能学沐雨的谨慎,不求多,十之有一也就足够了。”

    子绛打西夏去本是说好不出半月准回,到了眼下已经是整整一个月没了音讯。余福这里打发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都回来了,却仍旧没见着子绛身影。

    “平时还觉得你们挺管用的,这正经出事的时候,怎么一个个反倒都蔫了。”哲暄记得着急上火,在书房中左右踱步,双手来回搓着,看得荌儿和翠儿都跟着着急。

    余福道,“原本这何时何地如何接应,都是和王爷、和陈祯都说好的,可眼下约定日子过去太久,西夏那面情状又很复杂,一时也不知道他们可能去哪儿。”

    “公主,眼下这可怎么办?”

    荌儿初来,这改口的事情还是没习惯的,翠儿忙轻呼了一巴掌过去,“你呀要不然喊和英翁主,不然就喊王妃,别老公主公主的,这里是魏国不比咱们柔然了。”

    荌儿忙捂了自己嘴巴,不说话了。

    哲暄是左思右考,忽地对余福道,“西夏虽已举国来降多年,但也只是我魏国番属,难保有其他的心思,我还是不放心。余福,你好好准备一下,我想亲自往西夏去一趟。还有,你去军营中把折骨侯奇给我找来,他是高车族人,不一定会比我们更了解西夏的情况。”

    余福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翠儿与荌儿。翠儿是不干了,拉着哲暄衣角便道,“翁主,你可不能去。王爷临行前可是特意让奴婢看好您的,您说您这要是带着余长史一并去了,王爷若是时候知道,还不责骂奴婢吗?再说了,您要是不在,这将军府这军营校场这么多事情可叫谁拿主意?”

    荌儿插嘴道,“清河王若是不在,难不成王妃还能一直扛着镇北将军府和校场吗?要我说,该去找就得去找,你要不同意,我陪王妃一起去。”

    “你以为你这是帮忙吗?简直胡闹。”翠儿这话虽是对着荌儿说的,却先被哲暄拦住了,“是我执意要去找,难道是我胡闹不成?”

    翠儿还想再说下去,已经被余福挥手拦下,“翁主,在下有一个建议,觉得可以一试。”

    “好,你先说。”

    “在下这就去找折骨,和他走一趟,您若是不放心,我便再找了顾三一块去,您看如何?”

    哲暄并不要这样的安排,摇头道,“这不还是一样吗?”

    四人各有各的坚持,一时之间坚持不下,眼看着只能随着哲暄心意照搬,就听着外间有人赶来的声音。余福敏感,忙让众人安静,伏门倾听,来人脚步轻快,行至书房门外,并不前行或是叩门了。

    余福转回头看了哲暄一眼,自然了,除了秋岚还能有谁,这样便换了哲暄前来,一把拉开房门。

    秋岚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手中托盘茶盏险些砸落,脸上更是尴尬不已,嘴上还坚持辩解道,“翁主,奴婢给你了烹茶,您要不要用一点。”

    哲暄也不直言怪罪,反倒转身让出路来,让秋岚进,环顾立下诸人一眼,只问秋岚,“你怎么从校场回来了,这些日子跟着顾三功夫学得如何了。”

    “奴婢不敢说自己学得好,却也远比之前花拳绣腿好上了不少。”说着,还斟了茶端上前来,道,“奴婢练好了功夫,以后翁主若想去策马,也可以喊了奴婢同去。”

    哲暄恍然而笑,颔首道,“好啊,如此王爷不在,我去玩也不用自己一个人了。”略作思索,继而道,“往后多了你这个玩伴,我可得好好谢谢顾三。秋岚,你替我去一趟校场把你师傅找来吧。”

    秋岚一怔,却还是点头同意,出门去了。

    等看着秋岚慌忙离开的背影,荌儿抢言道,“公主,您可是想到什么?一下子心情就好了。”

    翠儿也近前,瞪足了眼睛瞅着哲暄,“荌儿你打哪里看出翁主有新主意了的。还有,我也长着眼睛,怎么就看不出翁主心情大好。”

    “你不觉得,公主的眉眼比方才舒展了不少吗?”荌儿自豪追问道,“公主你快说快说,到底是想到什么了?”

    哲暄还没说话,翠儿已经开始念叨了,“怪不得安公主那日说你与咱们翁主亲近。翁主,你倒是说说看,荌儿猜的对不对?”

    哲暄撇了撇嘴,举着茶盏不紧不慢饮茶,片看着翠儿已经等急跳脚,才憋不住笑,道,“我见着秋岚,好像觉得现在去西夏好像真的不是时候。余福,我算着日子老常该回来了吧。你去他那里看看,趁着秋岚眼前有顾三看着,想办法把他带来见我。至于王爷那边,你让折骨侯奇带一队熟悉西夏的人马即刻出发,你替我告诉他,他和他的族人安身立命就在当下。”

    余福确实是没想到,哲暄自己想通了,很是佩服,颔首道,“您放心,不出半个时辰,保准给您办妥了。”

    翠儿显然看不懂,在一旁落落问道,“这算什么好点子吗?”

    荌儿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前仰后合地,托着后腰,道,“你以为以咱们公主的性子方才那样的劝阻能行得通吗?”

    哲暄耸了耸肩,看着余福匆匆而出的身影,道,“皇上是故意把我和王爷困在甘州的,既然把秋岚这样的眼线留下,那就意味着无论我和王爷做什么都可能被皇上知道。他说过,做了皇帝的人自然会多疑,这是亘古不变的,贸然离开,只会后患无穷。”

    “所以您让折骨将军去?”翠儿问。

    哲暄颔首道,“折骨是高车贵胄,马背上的部落民族最看重的是什么,你们也都是柔然姑娘,不妨猜猜看?”

    翠儿一头雾水的表情看着荌儿,荌儿只好代答道,“还能是什么,部落贵胄,自然是自己的族人了。”

    哲暄正转身,听闻这答案,一下对明安很是感谢,能在甘州这样的地方得到荌儿这么个机灵的丫头,往后确实还能帮上自己不少。她激动地摇了摇荌儿双臂,道,“折骨侯奇此人最为重视的并非军功厚禄,而是随他一道来降的族人。他至今寸功未立,一时半会又不可能会有战事发生,故而必会抓住眼前这个立功的机会,以表忠心的。”

    哲暄坐了下来,反过来为她们两个斟茶,道,“我之所以不去,你们还真是要感谢秋岚。”

    这会倒是连荌儿都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一旁异口同声道,“秋岚?”

    “她恰到好处的出现倒是提醒了我,西夏那边就算有再难得局面,王爷和陈祯也是足能对付的,现在反而是京城之中久无消息更让我不安。”

    “您说的是安公主和扎合里驸马?”

    哲暄的手举轻若重,缓缓道,“是,却也不只是。我是想着,这件事情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疑心,会不会让人来查。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我和王爷都没与这件事沾边,但是真的难保皇上会有何动作。”

    夏日的暑气已经在这样的时候渐渐散去,却没有微凉的风,压抑的空气下,哲暄只觉得等待余福回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难熬。

    可余福却实实在在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带着哲暄赶回来了。哲暄于书房内第一次见到老常的时候,才发现他与自己想象的是完全不一样,一个行商看起来却是一个面色俊朗谦和有度的君子,原以为至少也该是个保守风吹日晒的黝黑肌肤,却见着一个面如温玉的少年。

    哲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看了眼余福,眼前这个人既然是跟着余福来的,就必是老常无疑,可眼前这人与老常这样的名字如何能联系到一起,哲暄还是把不敢相信流露在表情和话语间,“他?他真的是老常。”

    翠儿瞪足了眼睛,“天呐,你们能在说正事之前先告诉我他那里担得起那个‘老’字了。”

    “在下确实是常介明,只是平日里行走江湖,往来想要勿让人知,所以并不以现在这幅面孔见人,自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与王妃说话。”

    翠儿还想再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哲暄已经脱口询问宫中消息。

    “王妃放心,我已经见过扎合里驸马,一切都很顺利。他如今手中已有国书,每年朝廷从柔然将采买皮货一千五百车,估摸着也能有纹银五万两。”

    哲暄心上最大的石头落了地,欣慰道,“虽然算不上富余,至少还能凑合。那安公主和驸马如何了。”

    “他们与在下是同日出京,只是在下比他们先到一步。”

    哲暄这才安心坐下,吩咐了翠儿帮忙给老常斟茶。

    “翁主,在下有一言不知道翁主是否想要知道?”

    老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哲暄安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老常才想先说话,却被余福拦了下来,“翁主放心,并不是皇后或是王府。”这事老常在来的路上与余福说过,如今倒是先来安抚一下骤然激动地哲暄,过后才冲着老常使了个眼色,让老常捡要紧的说。

    “是清宁王和王妃赫连氏。”

    老常把青菀如何失了孩子的事情大致说与哲暄听。哲暄是有过丧明之痛的,自会知道那是多么钻心的疼,不自觉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垂首落泪。

    老常没打算花费时间安抚,直言道,“翁主,眼下要紧的还不是这事,而是崔氏失了孩子以为是王妃所害,大悲之下放了暗箭伤了王妃。”

    “你说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哲暄所能料想的,她本在泰安待的时间就短,这个清宁王侧妃崔氏究竟是何人,怎样的脾气秉性,她是一概不知,着急询问赫连容伤得如何。

    “伤得很重,利箭直中到心口。听闻有婢女见状当场昏死过去。”

    哲暄手中一抖,险些打翻烛台,荌儿赶忙上前给扶住了。

    哲暄一直以为只有宫里的女人才会有你争我夺,哪里想到竟然在十四的府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虽觉得自从嫁与子绍,容儿确实变了很多,却没想过离开泰安第一次听闻她的讯息竟然会是这样。

    哲暄牢牢攥住荌儿的手,还是想要确实,“她死了?”

    老常的摇头似乎带来了一丝云开雾散的前兆,“虽已无性命之忧,可却是大伤元气。更要紧的是,渤海王为此震怒,不仅下了国书,更是号称要派十万兵力前来讨个说法。”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才还可以热闹说话的荌儿与翠儿,此刻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哲暄的愁云是一刻重过一刻,“现在去计较事情怎么发生的,怕是没什么意义了。这事是何事发生的?”

    “就是在下启程那日,后面的事情是京中今日才至的飞鸽传书所写。”

    “即是如此,你可知道眼下朝中局势如何?”

    “皇上已下旨,顾及崔氏因失子而至神志不清,太后亦不忍,遂只将侧妃崔氏禁于王府之中,褫夺诰命,贬为庶人。”

    哲暄摇头问道,“我想知道的是渤海那便情况如何?”

    “只怕王爷不得不去一趟渤海,一来为着给渤海王请罪,二者——”老常顿了顿,“皇上有意将公主下嫁以求休战。”

    下嫁公主的做法让哲暄实难赞同,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女儿,亲生长女,细问之下,尚未足十四岁。

    “这事可是十四哥有意传信过来的。”哲暄看着老常道。

    老常颔首,哲暄反倒越发觉得此事严重,脱口就道,“是要我与王爷相帮?”

    “信中并被提及,在下也不好妄加猜测。”

    哲暄沉吟片刻,道,“我相信十四哥会在临行之前飞鸽传书,必是有要事要我等相帮,可他为什么不言明状况?”

    哲暄已经来不及思量,屋外开始有动静,正是秋岚回来的声响,众人目光齐聚在老常身上。

    哲暄不假思索道,“你在屋里藏好,我们出去引走了她。其余事情,你等余福消息。”

    说罢,当见得老常身体蜷作一团,就地翻身,躲到书架之后。

    荌儿即刻前去开门,拉了哲暄出来,从容不迫受了秋岚的礼,转而正预备着去了前屋。

    哲暄眼瞅不见顾三,脱口便问,“你师傅呢?怎么也不见他人。”

    秋岚这才道,“翁主,王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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