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眼前战事迫在眉睫,战线已经一再向前推进。

    左将军曹厝率领的步兵分两路,分别在与南宋交界的禹城和彭南县驻扎,只等骑兵就位,约定时间,同时进攻。

    次日一早,子缊召老十四、老十五到中军营帐中。两人步行而入,见子缊已在帐内正中位上端坐着,下面四方胡床上分作着骑郎将陈元庆和轻车将军王猛——此二人都是子绍出泰安城的时候,一并带来的。此时,帐中还留着两个上座,显然是在等眼下这两位。

    “十四爷!十五爷!”陈元庆与王猛见二人进来,起身施礼。

    “见过太子殿下。”

    这边子缊请了十四、十五他俩起来,那边陈元庆和王猛也才敢起。

    “坐吧。今天把你们都叫来,是要商定接下去的安排。我和陈将军、王将军一路,今日下午未时出发,两日后到达罗平。”陈元庆和王猛起身领命,子缊这才接着说,“十四弟、十五弟,你二人便在这蒯地修整。我已命人飞鸽传书曹厝将军,三日之后亥时,他会率十万大军攻打郢州;另外五万会由骑都尉徐寿率领,与你二人在邺城下会和。你们同为亥时攻城,如此便能杀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待到次日丑时,你们激战正酣,我便率军进攻信都。如此一来,三郡之间无法自救,便危在旦夕了。”

    “得令。”

    十四、十五自然也是要起身领命的。

    子绛复坐下,才说,“若是如此,我与十四哥不妨就定于三天后的巳时出发。”

    既已约了好的,子绍两人自当是巳时出发。兵行邺城之下,正好亥时一刻,只见子绍与子绛两马并行于前,子绍的白马马头还压过子绛半个,只听长使一旁来报,“曹厝将军所辖一路重甲军已到。”

    子绍定眼看了看眼前的邺城,“下令,命重甲军务必在一个时辰内攻破城门,否则军法处置。”

    军令一下冲车云梯瞬时到尾,城墙上下火把通明,一时之间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十五立于马上,看着眼前冲杀的魏国兵将,说道,“六哥只待邺城与郢州战事都多少有了结果,才肯出兵信都,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眼下你该想的是如何结束眼前的战事,而不是那些多余的。”

    子绍责骂于他自当也是为了他好,十五便也闭口不谈了。

    只听前方城门已有攻破之势,子绍当即对长使说到,“传令下去,即刻攻入信内。”长使转身即刻要走,子绍忽觉不对,忙把他招了回来,“去,让步兵先行,小心埋伏。”

    城门极易攻破,子绍猜测果真没错,宋兵早知道魏国要向淮北三郡进攻,虽不曾想会有骑兵,但依旧早有准备,故而连日以来紧闭城门,城内设下不少埋伏,前锋步兵伤亡极其惨重。

    “报——”亲兵来报,只听,“先锋步兵已攻入城中五千余,死伤惨重。”

    “即刻下令,骑兵先行,步兵垫后,全军攻入信都。”

    只见城上火光冲天,城下一白一黑两匹骏马风驰电掣,如入无人之境般快马攻进城中。

    此时城门口的埋伏已被消磨殆尽。

    子绛使鸳鸯双剑,由左路进攻,遇敌或是左右各自动手,或腾空跃起,身形极速旋转变化,双剑随之出手,灵活自如,一时之间犹如双人各使一剑。

    子绍则是使马刀,锋利无比,向右路冲去,白马一路狂奔,只见子绍提起手中之刀,一路连削数人头颅,一时之间,鲜血如泉涌般喷溅于白马所批护甲之上。

    子绍一路杀至城西,子绛则往了东去,徐寿所率最后三万步兵则一路向南,寅时三刻,整个信都尽在魏军掌控之下了。信都太守陈良自知无力再战,在太守府自刎谢罪,邺城一役至此也就大获全胜。

    子绍听闻来报,下令道,“即刻点收邺城全部户籍册。”

    下面军中自有人办了去。子绍率了亲兵便进了那太守府里去,又令人收了陈良的尸体,对其忠义还感念一番,厚葬于城南小山上。

    一切稍安,子绛与徐寿也回了来。

    “没想到这一路抵抗竟脆弱至此。”子绛说着,摘了银盔,撂下双剑,叹说道,“也不知曹厝将军那边情形如何了?”

    子绍坐在那正堂之上,身上还有依稀血迹,马刀也暂立于一旁,此时已闭了眼养神去了,听到子绛询问,便也就闭眼答道,“邺城大半与渤海接壤,他等虽已知道我魏军意在三郡,但必定以为你我会先攻郢州,而后再逐一拿下邺城、信都。你和太子这一招,已让宋军措手不及,他虽有防备,也必定强不了。”

    “只是这么一来,那曹厝将军怕是难办了。”

    子绛的忧心恰恰好也是子绍心系所在,缓缓睁眼问亲兵道,“曹将军那,可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那亲兵也是常年随侍子绍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习惯,早早派了人出去打探,也均没有回应,只听得外面传报——

    “报——太子率三万铁骑,打破信都。”

    “这么快?”子绛站在一旁,愣愣的没听清楚,“六哥不是丑时才发兵的吗,怎么会这么快?”

    那传信兵还跪在堂中,细说道,“太子殿下兵临城下,信都守备唐宸文弃城而走,没费一兵一卒,信都不攻而破。”

    子绛不解着看向子绍,他闭着眼点了头,子绛自然也就明白了,挥手让那传信兵下去了。

    “原来,六哥打的是这个主意。”子绛喃喃自语道。

    子绍原本闭目养神,听了这话,骤然坐了起来,瞪向坐在那里直摇头的子绛。

    子绛自然也就闭了嘴,蔫了。

    子绍瞥了眼身边随侍之人,那人便指挥着堂内的兵士,说道,“你们几个去,清点一下伤亡;你们几个,再去问问,有没有曹厝将军的消息。”

    这话虽出自个亲兵之口,但那些人也都知道自然是一军统领的意思,便也就一一领了命令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子绍走了下来,长在子绛面前,疾言厉色。

    “哥——”子绛知道说错了,却并非真心举得此话不对,心中自觉的哥哥过于多心、刻薄严厉了,“不至于吧?”

    “我不管你觉得至不至于,总之,你记得我的话,从今天开始,一言一行必须慎之再慎。”

    子绛自幼听十四的话,虽然心里仍然不解,还是点头应允了。

    “报——”

    又是一报信之人,却是一身驿卒打扮,“京城六百里加急。”

    “出什么事了?”子绍听闻京城来信,不免一惊,赶忙问。

    那人只答道,“卑职不知。”说着掏了那背上背囊里的信,又说,“京中密信,陛下御笔亲封。”

    再一细看,那信上果然是魏帝亲笔,“字寄子绛儿”五字,看着便递给了老十五去。

    十五也是深感古怪,接过信看了起来。

    子绍只见得十五手上一划,信纸飘飘然落到了地上,满脸煞白,身体就软了下去,他赶忙上了前去,拿起那信一看,一时也是舌桥不下。

    “钰儿!钰儿难产死了!”子绛口中念着,大喊了一声,哭得泪迸肠绝,一把就将银盔扫落地下。

    那李氏虽是早年魏帝指给的子绛,虽然没有爱情,可也是两三年来夫妻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的。

    “李氏多难!才过门那年,她那善战的兄长就被挑落在宋兵枪下;如今怀了你的嫡子,却母子俱亡。”子绍自然也是哀叹,说着折起信收好,转身与那驿卒说,“你传信回去,就说——”他看了看子绛止了泪却依旧呆木的模样,接着说道,“就说十五感念父皇以王妃之仪厚葬李氏,必当奋勇杀敌,以报父皇圣恩。”

    那人答允退去。

    “父皇之前还曾差人来信,说盼我能早日回京。如果……”子绛言语中全是对自己的痛恨。“我明知道的,她这些日子就要临盆。”

    子绍还站在那里,目光里有一丝悲情,一丝泪光,“她们姐妹,终究都去了。”他长叹了一声,“没有如果,这事不是你回去了,结果就会不一样的,你既无须自责,也不该自责。眼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着又叫了外面的人进来,问道,“曹将军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有。”那人低头答道,“城门久攻不下,死伤……死伤已过了一两万了。”

    “哥,让我去。”十五提了双剑便要冲出去,被子绍拦了下来。“哥,你让我去,我即刻便去点他一万铁骑,一路冲向郢州城东去。”

    子绍怒发冲冠,他知道,十五是悲痛的,痛至想要杀人才可解的地步了,可他不能让他去,“你现在去,是去送死!”

    十五被子绍牢牢拦着,冲不过去,掷了手中的剑以泄怒气。

    “伤亡如何?”

    “邺城一路,步兵死伤七千余人,骑兵死伤不过四十人,战马五十余匹。”

    子绍点了点头,坐在了堂下,闭上眼,老等了半晌,才说,“步兵所余,全数留守邺城,听由徐寿指挥,务必严守。余外,所有骑兵及重甲兵,凡能作战者,全部整装,半个时辰后支援曹厝。”

    那人领了命出去,子绛便站起身来,还是那话,“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子绍也知道此刻再拦也是拦不住,只能言劝,“你若是去自伤性命,我必不会让。”见着十五欲申辩又满脸愤然的样子,便又接着说,“父皇亲笔寄字于你,你该明白,那用意断断不是让你寻死去的。京中父皇母妃,还等我们一切无虞地回去。”

    说罢,子绍提刀抱盔出堂而去,十五便随了去。

    十五驾马冲在最前面,耐得子绍如何追,竟都追不上他。即便这样一路不停,大军到达郢州城下也早已过了申时。

    只见得此时的郢州四面处处云梯高悬,飞石火箭,一片惨状。

    “曹厝将军呢?”

    十五拦住那西门前一兵士便问,那人只看眼前人身着魏国盔甲,便如同看到救命的神仙般,紧抱着十五的马头,大喊道,“我不行了不行了,这仗打不赢的。”

    十五拽着他的衣领,怒目圆瞪,仍是那句,“告诉我,曹厝人呢?”

    “上将军?!上将军正带着人攻打北门。”

    那人有气无力说完,十五打马就奔往了北门。

    郢州城北下,早已是尸横遍野,分不清哪些是城楼上摔落的宋军,哪些是攻城时被砸死的魏兵。

    城上的滚石被宋人绑了藤草,又浸了油,放下一瞬点火滚落,一时之间城下魏兵自然是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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