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小蛤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脑袋生疼。

    此时它正躺在一张绵软的大床上,除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外,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沾湿的棉斤。大床四周皆有纱帐,透过纱帐,小蛤蟆隐约看见两道人影。

    “我好像……”它渐渐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幕,孟蛊不知从哪里出现,在危急时刻,从化身怪物的判官手中救出自己。

    “臭蛤蟆,你醒了?”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小蛤蟆耳边响起,它眉头一挑、循声而视。“小娘皮?”

    “臭蛤蟆,你再叫一声试试!”

    灵薇儿掀起纱帐,双手叉腰,怒视小蛤蟆。

    “那称呼又不是骂人的话,何况你还先叫我‘臭蛤蟆’来着。”小蛤蟆不再理会灵薇儿,透过被她掀开的纱帐一角看去,这是一处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间,古色古香,空气中弥漫着药草香气。小蛤蟆前世也曾做过人,虽然魂魄残缺,但意识里还是有些喜欢这里的。

    “本姑娘有名有姓,你若再敢叫出那般轻薄无礼的称呼,当心我拔掉你的舌头!”灵薇儿不依不饶,看它不理自己,干脆两只手揪住小蛤蟆的脸,强行把它的目光转移到自己恶狠狠的脸上。

    “我说,你烦不烦啊,干吗老跟我过不去?”小蛤蟆不由怒火中烧。

    “我烦?”灵薇儿怒极反笑:“这几日若不是我没日没夜照顾,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命再醒过来!”

    “你……”见灵薇儿面露委屈神色,小蛤蟆心中怒气消了大半,正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影缓缓走来。

    “小蛤蟆,你醒了?”来人正是孟蛊。

    “老师……”小蛤蟆张了张口,此时它看孟蛊的眼神中充满感激。若非孟蛊出手相救,恐怕它的魂魄已被那可恶的叽判官捏碎了。

    孟蛊摆了摆手,又将目光转移到灵薇儿身上。“薇儿,还不松手?”

    灵薇儿松开揪住小蛤蟆脸的双手,小嘴嘟起,赌气跺了跺脚。

    “你们两个小家伙,呵呵……”孟蛊含笑摇了摇头,看着小蛤蟆说道:“你昏迷已有五日,这些天来都是薇儿在为你熬药。”

    “嗯?我睡了这么久……”小蛤蟆先是一愣,旋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灵薇儿,迟疑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小……呃……薇儿,那啥……谢……”

    “不需要!”灵薇儿“哼”地一声转过身去,打断了小蛤蟆的话。

    “喂,你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先骂我‘臭蛤蟆’的啊?”小蛤蟆好不尴尬。

    “薇儿,莫再赌气了,小蛤蟆魂体现在还很虚弱,你莫再欺负它。”孟蛊轻轻拍了拍灵薇儿肩膀,又对小蛤蟆说道:“小蛤蟆,你将入我孟婆司门下,今后便要称她做‘师姐’了。”

    小蛤蟆点了点头,盯着灵薇儿后背说道:“喂,那谁……呃……灵……师姐,我不再叫你‘小娘皮’,你也不许再说我是‘臭蛤蟆’了,我不仅不臭,还很爱干净!”

    灵薇儿的回答是一声“哼!”。

    “真是两个活宝……”孟蛊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师,那天你救我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把判官殿给……拆了?”小蛤蟆好奇问道,它隐约记得,孟蛊在那日曾说过一句话——“胆敢欺我门下弟子,今日,这判官殿不留也罢!”

    闻言,孟蛊摆手笑道:“判官殿是鬼界的重要部门,凡人死后魂魄的赏罚皆由其定夺,怎能说拆就拆了?”

    “原来你是吓唬那个妖怪判官啊?也对,那地方盖起来也不容易,拆了怪可惜的。”小蛤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鸡判官其实并非恶类,它只是脾气有些火爆,”孟蛊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似是勾起了关于某些往事的回忆。“那臭脾气跟它的师傅还真是相像……”

    片刻沉默过后,孟蛊正色道:“你们须记住,我孟婆司虽不招惹鬼界众灵,但若有一鬼一卒欺凌我们,那便是万万也不能容忍的!我孟婆司对内讲求谦和相待,但对外,历来绝不软弱!”

    “老师说得对!”未待小蛤蟆做出反应,灵薇儿率先有了反应,她认真点了点头,又向小蛤蟆自豪说道:“我们孟婆司就该这么硬气!知道了吗,癞蛤蟆师弟?”

    “咦,你不是不搭理我了吗?”小蛤蟆打心底里纳闷起来:人真是奇怪,翻脸竟是比翻书还快,尤其是女人……或者说是,女鬼。

    “我都不计较了,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灵薇儿再次将脸板了起来。

    “我得到什么便宜了?”小蛤蟆更加疑惑。

    见状,孟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两个活宝,莫要再斗嘴了。既然小蛤蟆已无大碍,那明日便行入门仪式吧。”

    小蛤蟆本以为灵薇儿会如几日前那般不悦,然而她竟出它预料地拍手欢笑,笑容里没有半点作假。“太好了,明天我就有一个小师弟了!”

    “小蛤蟆,今日你便安心休息,明日一早薇儿会来接你。”

    孟蛊与灵薇儿悄然离开,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判官殿。

    此时判官殿外聚集了无数鬼卒与亡灵,然而任凭他们如何苦等,大殿的门始终紧闭着。

    “真是奇了怪了,你说判官大人为何一连五天都不办案?”

    “我也纳闷啊,那个神秘的叽判官大人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一刻也不偷懒,没想到这回竟是接连五天都闭门不出。”

    “哎你们听说没,好像是五天前有强者来此生过事端?”

    “所以判官大人才闭门不出吗?”

    “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名鬼卒懒散地蹲在一起闲谈,正在此时,又走来一名鬼卒,与他们蹲在一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叽判官大人的脾气可是暴烈得很,当心这些话被大人听去。”

    “可是咱们都等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大人出面,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等呗,咱们当差的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等待宣判的亡灵聚集得越来越多,几名鬼卒无奈地摇了摇头,除了继续等待,还能怎么办?

    ……

    判官殿内,叽判官端坐在高椅上,自它脸上流露出的情绪有些复杂。

    那****正欲审判那个奇怪的癞蛤蟆魂体,却未曾想过,那名时隔几百年都未能再见一面,在它心中宛如神明般敬重的孟前辈,竟真的来了。如今孟蛊相貌气质依如几百年前那般,然而却似多了几许沧桑。|

    孟蛊并未像叽判官料想中那般大发雷霆,如若是在几百年前,他势必会毁去判官殿。

    他沉默许久,忽而一笑,为它整顿衣冠。“小鸡,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孟前辈……”

    许久沉默过后,叽判官从回忆中醒来,轻叹一声,向身旁鬼卒缓声说道:“开门吧,该断案了。”

    ……

    小蛤蟆静静蹲坐在窗台上,仰头望天。

    此刻正值深夜,鬼界的天空更黑。

    窗外没有小蛤蟆最喜爱的月儿,亦没有点点繁星。望着天际,小蛤蟆不由轻叹一声。“我终究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叽判官没有骗它,残魂入不得轮回道,只能任由鬼界风霜蚕食,最终归寂于虚无。

    若在几天之前,小蛤蟆完全不会在意这些。无所谓了,反正它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癞蛤蟆,生或死都不会引起过多它的情绪变化,然而如今的它却是凭添些许难以言明的不舍了。

    “彼岸花、三生石、奈何桥……”小蛤蟆喃喃自语着。自从遇到这一切之后,它的一切感知与情绪竟都有些似人,而且随着时间增长还会愈发浓烈。

    “我懂得了人言,通晓了文字,也莫名其妙地学会了人的悲觉吗?”它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

    “不行不行!”小蛤蟆使劲摇了摇脑袋,而后跃下窗台蹦回床上,钻进被窝后不停默念道:“老子是癞蛤蟆,无忧无虑的癞蛤蟆,什么狗屁悲伤与不舍的情绪,统统都给老子滚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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