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就这么待着?”兰闫远远地望着大岩石上那抹浅灰色的背影,问道。

    朦宛点点头,“她这副呆呆的模样,大概也持续一两日了,连重明都拿她没辙。”

    兰闫淡淡一笑,“我有办法。”说完,他走到镜子身边,大喇喇地掀起衣角,坐了下去。

    镜子脑袋支在膝盖上没动,只拿眼斜斜地瞟了一下身边人,见来人是他,随即出口:滚。

    兰闫也不以为忤,边从瀑布口舀了水洗手,边道:“我要是真滚了,可就没人帮你救淮湮玉帝喽。”

    镜子一听,果然来了精神。她转头打量了一会儿兰闫,“怎么,你准备背叛圣日天帝和你兄长了?”

    “非也非也,”兰闫优雅地摇了摇食指,“你们不知道圣日天帝把淮湮玉帝藏在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却可以把淮湮玉帝引出来。引出来之后的事,那我就可就管不了了。”

    “这样便很好,只要能找到淮湮玉帝,我们就可以把他救出来。只是,”镜子看向兰闫的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你为什么突然答应和我们做交易了呢?”

    “没什么,小爷还不想死,就是这么简单。”兰闫说得潇洒,“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天庭的事,不是吗?人是你们自己找到的,也是你们自己救出来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吊儿郎当的语气,惹得镜子“噗嗤”一笑,虽然知道他所言并非真心,不过镜子也无心过问。

    而朦宛此时走了过来,在兰闫面前摊开手掌,掌中赫然一枚红色药丸。

    兰闫看看朦宛,又看看镜子,状似无奈地摇摇头,“还不放心我了,真是的。得,吃就吃,不过事成之后,可千万别忘记给我解药啊。”

    “那是自然。”朦宛应道。

    兰闫的眼睛直视着镜子,捏起药丸,将其吞入了腹中。

    “好了,如此你就可以回去了,十日为限,若十日之后我们还无法找到淮湮玉帝,那你的解药也甭想找到了。”镜子起身说道。

    兰闫转身欲走,却听背后镜子突然问道:“我杀了你兄长兰渚,你不想找我报仇吗?为何还愿意帮我?”

    他笑笑,背影朝着镜子,“做我们这一行的,死是常有的。死人是不值得顾怀的,活人如何继续活着,才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真是冷血。”镜子抿唇,脸上神情莫辨。

    “是,你倒是不冷血,所以现在你活得比我辛苦,不是吗?”兰闫丢下这句话后,便消失了。

    就在这时,重明一边呼唤着“灵尊姐姐”,一边跑了过来。

    镜子看重明激动欣喜的样子,顿有所悟,咧开唇角,她笑着确认,“是不是蚀芈醒过来了?”

    重明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个转身,镜子已经站在岩洞之内。

    寒冰床前,毕方正在照顾身体略显虚弱的蚀芈。

    “你先出去吧。”镜子对毕方说道。

    毕方恭敬地弯身退出了岩洞。

    镜子坐到寒冰床上,倾身搂住蚀芈,又哭又笑地说:“蚀芈,你终于醒了,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蚀芈半身倚靠在洞壁上,拍拍镜子的后背以示安慰,“傻丫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呢?”

    镜子佯愠着推开他,两道弯眉似怒含嗔,“怎么,你还嫌弃我啊。我若不变成这样,我们两个现在早就死了。”

    蚀芈疑惑,于是镜子便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都跟他细细讲了一遍。

    “我的伤,是云照治好的吧。”蚀芈半眯着黛青色的眸子,问。

    镜子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我还没说,你就猜到啦?”

    蚀芈苍白的脸上凝出一个随性的微笑,“这还用猜吗?”

    接下来,却是一阵莫名的沉默。

    似乎才发现,原来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无论三人之间的境遇如何变化,彼此的心情如何复杂,真正的背叛,抑或只是单纯的误会,他们都不曾失去过对彼此的信赖,和那份最质朴的笃定。

    “蚀芈,你说,我联合魔界挑起战端,造成了那么多的牺牲,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坐在寒冰床上,镜子的身体变得越发寒凉,她的双手紧紧捂在一起,给自己取暖的同时,也是给自己一种来自潜意识的安慰。

    蚀芈握住镜子的手,他希望把自己的温度和力量传达给她。“无论对错,你都已经做了。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继续作战,至少我们能把淮湮救出来,能为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看着蚀芈暗得发亮的眼睛,镜子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了御雷谷,那里有他惨死的父母和一一,更有他惨死的族人。

    而低下头,盯着自己铜灰发亮的指甲,她亦想到了只影和星儿。是啊,她同情牺牲,那么又有谁来同情只影和星儿呢?她们不也是他们兄弟间无辜的牺牲品吗?

    “可你的身体,能坚持得住吗?”镜子扶着蚀芈的肩膀,看着他憔悴的脸庞,担忧地问。

    蚀芈对自己的身体倒是释然,他勾起嘴角,笑笑,“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也总该相信云照的能力吧。既然是他治的我,那我岂有不好之理?”

    镜子不喜欢蚀芈的玩笑,便只沉眉盯着他看。

    “好啦好啦,真是怕了你了,”蚀芈端正态度,正经地说,“你放心吧,这一路我们都一起过来了,难道到最后我还会放任你不管吗?”

    蚀芈的柔声软语,安抚了镜子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突突直跳,不安的心。

    两日后的午时,镜子收到了魔王波旬的一封幻字箴言。她知道,仙魔妖三界,巅峰之战,一触即发。

    依然是那个地方,煌煌千顷广厦,沉逸肃清无涯——九天之殿。

    九天殿。

    当初玄蛋儿在这里战败而亡,镜子相信他若有未散的神识,便一定会在这里徘徊,所以她选择了这个地方。

    只是这次,她要赢。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这场已经持续了十日的三界之战,在今日达到顶峰。也就是说,谁赢了今日之战,谁就取得了这场战争的制优权。

    “若有向魔者,问度彼岸道,为彼平等说,真实永无余;时习不放逸,永向魔自在。”

    梵音入空,居于他化自在天之上的魔王波旬,此时端坐于白色巨象之上,被围在浩大魔军之间。他身长五尺,高八尺,身上长有一千只手,且每只手上都握有武器。

    武器巴拉密,若将它插入地面,十二年之内,此处的土地将无法繁育生物;若将它扔向上空,十二年之内,此处的空气将旱涝频繁不尽;若将它插入蒙山,十二年之内,此处的岩石将皲裂为尘沙;若将它掷入渭水,十二年之内,此处的黄水将干涸为露汽。

    而另一边,由镜子和蚀芈带领的浮罗妖精,在战场上释放了他们多年被困禁难抒的野性。蛙妖蛇妖,千面天妖,地心古龙,箭恐龙,不坏林王狻猊,鬼子母妖等等,杀一干天兵天将就如儿戏一般。

    而有“修罗双煞”之称的蚀芈和镜子,更是无敌于战中,诛杀各列兵将十分地快准狠,毫无仁慈可言。

    遥遥的诛仙台上,谁也不知为何圣日天帝改变心意,要斩了淮湮玉帝,然而仙铡不问缘由,不留情面,起落飞快,眼看淮湮玉帝便要身首异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从天空飞来一红一蓝两只巨鸟,携来一阵狂风,转瞬间带走了淮湮玉帝。

    诛仙台上,只剩下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目瞪口呆的天兵。

    此刻的局势,于天庭大为不利,仙界几乎处于败势。圣日天帝坐在龙座上,横眉怒目,握紧椅座的手青筋凸暴,双腿也因情绪亢奋而有轻微的颤抖。

    西王母也从凤帷中走了出来,站在圣日天帝的龙座旁,情绪紧张而激动。“早知道,当日就不该对那两个余孽掉以轻心!”

    而太上老君怔怔地望着那两双猩红的眼睛,浑身大抖,无力地倒靠在天柱上。

    九尾天狐的力量,让镜子的修罗眼得以最大程度地发挥。血红着双眼,她和蚀芈已然杀得昏天黑地,犹如真正的妖魔,再无性灵可言。

    一道道,红黑色的光芒凌利而凶残,从他们的指尖绽出,如针刃,如刀锋,如钢鞭,凡是从他们手下经过的人,无一不惨叫殒命。

    “镜子!蚀芈!”

    随着呼声,一红一蓝两道身影,携着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人身着一件单薄的青衫,衣服上浸满了血渍,枯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在毕方和重明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憔悴的面容,褐色的旧伤上又添了几道新伤。惟有那双海蓝色的眼眸,虽然覆着一层浓浓的哀沉思郁,却依然无法掩盖住内敛的璀璨风华。

    那人正是淮湮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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