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紫衣,一方紫巾遮住全脸,站在悬崖边。

    而距他千米之外的地方,云照古神静站,与他对视。

    “就是他。”随后赶到的往生玄帝站到云照古神身后,“我和他对过招,他攻势凌厉,招招致命,必是之前重创风照古神,其后又绝杀风照古神于树下的人。”

    镜子看着云照古神,道:“阿云,你不去抓住他吗?这个人手段这么残忍,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放了他会为祸人间的啊。”

    云照古神拂了镜子一眼,将眸光从镜子扶着往生玄帝的手上移开,语气冷淡,“风照玄帝堕神成魔,罪有应得,他的事我不会插手。”

    镜子没有如往常一般乖乖地说“哦”,也没有反驳,只是低着眉头,一个人在那里很纠结很郁闷的样子。

    往生玄帝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二人之间的异常。

    眼看那紫衣人转身欲走,镜子僵持不下,“你不去我去,反正我不能看着玄蛋儿白白流那么多血。”

    “镜子——”往生玄帝伸手想拦住镜子,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朝紫衣人冲了过去。

    真是太莽撞了。

    紫衣人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想与他们有更多的纠缠,刚才的一顿,只不过是被云照古神的气魄震慑到了。而此时局面对他不利,他只想快快解决掉镜子然后离开,所以并不恋战。

    果然是招招狠辣。

    镜子的仙术确实进步了不少,可是面对一个能够杀掉风照古神的人来说,那点进步哪够啊。她得十分努力,才能化解掉对方的一招半式。

    其实紫衣人想弄死镜子很容易,只是他为人谨慎惯了,不会做计划之外的事。在他没有确定杀镜子的必要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杀人惹麻烦上身的。

    可是再拖下去难免坏事,于是他决定一招了事。两手翻动,无数紫色利刃于掌中飞出,朝镜子冲去。

    那紫色利刃好不厉害,每飞过一瞬便会划破一道气流,鸣出一阵不小的爆破声,骇得镜子连连后退,然而还是有数百支飞刃转眼间立于眼前。

    瞳孔皱缩,镜子紧张得血液几乎倒行逆流,冰凉的血液与炽热之气在体内交磨碰撞,光芒的微红颜色渐渐转深,变成深邃的殷红……眸中殷红的流沙诡异地闪烁——

    一丝嗜血的悸动,在镜子的心底酝酿成更深的力量。

    紫衣人的眼睛,与镜子变异的眸子有一瞬的对视,他心下大骇,她怎会有此等厉害的术法?

    就在殷红晏紫即将碰撞爆裂之时,一道沁凉的白色云丝绕住了镜子的眼睛,让镜子从恍惚中一下子回神。

    咦?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云丝一缕一缕地,隐约地,氤氲在镜子身畔,后背靠上了一片温凉的坚实,腰部被一挽宽大的白色长袖掩住,镜子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地下降落。

    而那些锋利的紫刃,在触碰到云丝的瞬间,全部化为清水滴到了地面。地面的树叶沾染到玉露,朝四周伸展开枝桠,花朵青草,亦绵延了含笑的生机。

    镜子的头微微侧过一点,正对上云照古神清明的眸子,不含杂质的干净透明。镜子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瞳眸,双手却紧紧抓住了他搂在她腹部的臂弯。

    “看着我,不准回避。”云照古神的声音,清亮中夹杂着一丝干涩。

    镜子抬眸,一双大眼睛讶异地望向云照古神,“阿云……”

    云照古神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说:“你经脉紊乱,眸中溢血,是时候该认真修炼了。可想,这段时间你着实是放肆了些。”

    “哦。”镜子丧气地垂下脑袋,收起了不该有的幻想。

    她低下头,云照古神垂眸便能看到她黑柔的发顶,鼻尖处萦绕着她发丝的幽香,情不自禁地,他将环在她小腹的手臂收紧了一点。

    微不可察的一点。

    两人落到地上。

    而紫衣人早就携着一缕香风,趁势遁走了。

    漫步在树林间,沐浴在日轮斜影中,淮湮和只影享受着二人独处的静谧时光。

    突然,淮湮神色严肃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原本依偎在淮湮怀里的只影抬头,不安地望着他。

    淮湮的耳力极好,只要林叶轻微地窸窣,便能察觉出空间内部的变化。“老朋友,既然已经来了,怎地还不露面?”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林叶中传来附和,“你昨晚与佳人共度良宵,一夜未归。我这老朋友要是不来找你,找你的可就是兰慕了。”

    “哼,”淮湮拨开耳边一缕青丝,低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日还不是你趁我遭受天彘,神志不清之时,将我弄下天界,真是胆大包天。”

    “若非我胆大包天,你怎能见到心上人?此时说不定还在房间里躲着呢。”那人气势豪爽,毫不忌口,从他的话里便可听出,他与淮湮的关系非同一般。

    淮湮的这个“老朋友”,会是谁呢?

    只影正搜刮着肚肠,思考着那人的身份,那人便现身了。

    “嫂子好啊。”他朝只影友好而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那人麦色肌肤,印堂发亮,斜飞入鬓,一双炯炯的大眼似乎有极强的穿透力,而方阔的脸型配在他六尺英躯之上,更是相得益彰。他气质出众,一身素白窄袍,只领口、袖口、裙带和衣裾上绣着黑色纹带,便让他显得雅俊而不失威武。

    而只影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六千七百年前,就是他带着天兵天将围困七寰阁,逼迫淮湮摔死了他和她的孩子!

    天将却生。

    “砰!”只影瞳孔皱缩,一记烈狐拳将毫无防备的却生打翻在地。

    “你这个凶手!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我要替他报仇!”只影说着又要下手。

    淮湮连忙阻止了她。

    却生满脸诧异地望着只影,随即将讶异的目光投向了淮湮。“呀,你小子没跟嫂子说实情啊?”

    淮湮态度不太诚恳地向却生施了个小揖,“对不住了兄弟,我还没说。”

    却生气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淮湮的鼻子就开始数落他。“你小子,好样的啊。兄弟我这么帮你,你居然敢跟我玩阴的,借嫂子的手狠狠揍了我一拳。报复我是吧,他妈我不就是忘了施术,不小心让你儿子醒来过两次吗?你就这么对我……”

    让你儿子醒来过两次……

    让你儿子醒来过……

    你儿子……

    只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用棍子狠狠敲了一下,然而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想让那根棍子再敲她一次。

    “你们说什么?什么儿子?”只影抓住淮湮的臂袖,眼睛直直地望着淮湮,整个人散发出来的状态,就像灵魂被冲击了一般。

    淮湮瞟了一眼却生,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握住只影冰冷的手指,淮湮闭上眼,重重地呼吸了两下,再次睁眼时,海蓝色的眸子已经清明许多。“对不起,只影。虽然我非常明白这个消息对你的意义,但我还是没有告诉你,就是害怕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更害怕让你空欢喜一场,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只影眼神开始涣散,似乎失去了重心,然而马上又聚焦起来,“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告诉我,当年,六千七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却生看了看执着到近乎疯狂的只影,又看了看沉默的淮湮,叹了口气,他拍拍淮湮的肩膀,“算了,还是我来说吧。让你来说,无非又是一种折磨。这些年来,你也是太苦了。”

    却生抬头望着被阳光照得浅绿的树叶,思绪似乎陷入了过往。“那日,圣日天帝接到暗报,淮湮玉帝与妖狐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并且妖狐腹内还偷结情珠,天帝和西王母都很是震怒。毕竟,天庭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淮湮玉帝,和妖狐做出这种事,天庭的法条,天庭的尊严都是不允许的。往生玄帝当日极力替你们求情,可这哪里抵得过,那帮满口仙庭教义的老古董?天帝派我领兵围捕你们,不过在这之前,他密诏给我,说……”

    却生看着只影,继续道:“天帝说,你和孩子,淮湮只能救一个。”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影蹙紧娥眉,不解地问。

    她是真的弄不懂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无论她是狐狸,还是化成人形,无论是仙是凡,圣日天帝从来都是待她好的。

    “这个问题,不方便由我来回答,毕竟我只是个做臣子的。我还是替你解决另一个问题好了。”却生将目光从只影脸上移开,“那日,我也是被紧急授命围捕你们,虽然很想帮你们,但是我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说这件事,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们……”

    却生转脸看向淮湮,“倒不如说是你救了你们自己。多亏你信任我,很早就把你们的事告诉我,所以我才能在围捕当日,顺利地与你一起救下你的妻儿。”

    淮湮伸出右手,“好兄弟。”

    “好兄弟。”却生也伸出右手,两人手心手背连击三下,微笑中皆有惺惺相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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