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云海的洁净清新,南海的空气湿润而咸涩,夕阳落去之后的海风带着寒意。

    镜子坐在泥泞的滩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因为片刻之前,她和蚀芈还在凌霄殿。

    这次,是云照古神让他们去的。

    他说,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否则,相应的天谴便会降临到他们身上。但与此同时,他也跟他们承诺,此次他们绝对不会有事。

    也许是因为有了云照古神的承诺,这次去凌霄殿的时候,她居然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蚀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觉到,蚀芈也是心安的。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云照古神的守护,他们二人再次回到凌霄殿时,并没有受到更多的责罚。

    玄蛋儿在圣日天帝身上似乎下了许多工夫,而且天帝对他们“主动自首”的行为还表示出了几分理解。

    而御珍仙君,这位有着一双明亮凤目的仙君,对镜子也极度友好。他向西王母保证过,可以在十日之内将啸龙吟凤长生簪修复完好,从而侧面解决了西王母这个“大麻烦“。

    事后,他把镜子悄悄拉到一边,给她看了一块刻着“镜好”的蓝色石头,他说他们“青城四妙”都捡到过这种星星,他们觉得镜子很好玩,是沉闷无聊的天庭里难得的一份消遣,因此决定帮她。

    虽然自己变成了“消遣”,但镜子还是十分感谢这四位好心的美男的。

    最后,镜子和蚀芈也“诚恳”地表示了他们愿意将功补过,将他们对天庭造成的损失尽量弥补回来的意愿。好吧,这也是云照古神让他们讲的,他说,这是合理逃避惩罚的唯一方法。

    虽然,将功补过什么的,镜子和蚀芈都不太想做,他们俩可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特别是蚀芈,他现在还处于一种深深的复仇情结中。

    而从最后圣日天帝的判决结果来看,他们也着实没讨到好果子吃。

    天帝说,最近一段时间仙界天象异常,多雨多雾,缘是南海鲛人作乱。于是就派了他们两个彻底查办此事。

    然后,他们就被天兵打发到南海这儿来了。

    临行前,兰冉还抽空告诉他们,因为仙界一直人手不足,调不出更多的仙家来处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然而虽说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这多雨多雾的天气又着实让圣日天帝和西王母很是头痛,所以他们才以权谋私,让蚀芈和镜子办理鲛人一事,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

    可恶,办就办嘛,那么急做什么,她甚至都来不及把情况告诉云照古神。不管怎么说,不先向云中古神报备一下,她总觉得不妥啊。

    蚀芈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取笑道:“没有云照古神在,你胆儿就那么一丁点儿大啊。”

    镜子推了蚀芈一把,如往常那般和他打闹了一会儿。然而在他和云照古神争吵之后,她真的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没有忍住,她最后还是跟蚀芈说出了她心中的迷惑与担忧。

    “装作不知道,将一切都置身事外,大家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样不好吗?”迎着冷刺面颊的海风,蚀芈高高束起的头发有些凌乱,却让他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肃穆。

    “真的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吗?”镜子两眼凝望着他,反问。

    蚀芈唇角勾气一丝冷笑,“说到底,你还不是担心我会伤害你的师傅吗?”

    镜子被蚀芈的冷笑刺痛了眼,良久,她扶住蚀芈的肩膀,认真地说:“我是担心师傅,可是我也担心你啊。没有人可以伤害得了师傅,可是你却太容易受伤害了。”

    黛青色的瞳仁中映出镜子真诚的脸,蚀芈将头埋进环着双膝的手臂间,许久,沉沉的声音传出来,“镜子,我只能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云照的。”

    听出蚀芈语气中的坚定,镜子知道,眼前的人值得她信赖。

    一如既往。

    南海水林,鲛人栖之。

    晶绿葱郁处,香流芬;氤氲雾湮地,水流波。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这里真漂亮。”身处于一片泛着晶莹流光的绿林中,镜子真心感叹道。

    蚀芈却对此不以为然,“土包子,”他骂道,“在海底世界里,这儿不过就是块蛮荒之地,只有鲛人那种以猎兽打渔为生的牧族才住这种地方。”

    镜子对蚀芈的傲然态度颇为不屑,却也心疼他虽然身为高贵的龙族,如今却失所流离,好生可怜。

    海底的树木,因为得天独厚的环境与养料,所以棵棵都生得干壮枝粗,茂密非常,不过它们也有易于腐烂的弱点。所以,一向食得天命的鲛人便挖了这些烂树根做屋。

    因为鲛人的性格较为朴实简单,所以虽然房屋简陋,他们倒也住得安然舒适。挖开的树洞都用绡布挡着。鲛人牧族人口稀少,偌大一个林子,也就三百鲛人而已,他们零零星星地分布在水林之中。

    走在幽静昏暗的水林中,蚀芈考虑着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正焦头烂额之际,望见原本蹦来蹦去的镜子,正安静地对着树洞口的几张绡布,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绡布,色彩艳丽,文章繁复,透着专属于水底一族的,浓浓的异域风情,显示着苍天恩赐最质朴的模样,让崇尚自然的镜子喜爱得紧。

    厚重的黑色黼黻靴踏着湿软的巨大海藻,慢慢靠近,蚀芈正准备给镜子一个当头暴栗,却被镜子忽然警觉的动作吓了一跳。

    ”蚀芈你听,有人在哭。“镜子单手支着耳朵,神情严肃地说道。

    蚀芈闻言,也竖耳倾听,果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啜泣声,类似鱼鸣。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前去查看。

    才走了不远的距离,他们就看到大树旁,倚着一个暗自垂泪的少年呃……少年模样的鲛人。

    他一身棕色的绡布衣裤,蓝黑色的短发细细碎碎地结到脖颈处,露出白玉似的一段皮肤。往下看去,镜子看到了两条腿。

    她很惊讶,为什么不是鱼尾。“为什么不是尾……”

    “嘘!”镜子的话被蚀芈快速地打断,“快看他眼睛里流出的东西。”

    被蚀芈这么指点了一下,镜子才发现那鲛人流出的眼泪,居然是一颗颗透明的珠子!

    “好啊,这么快就被我抓到了。”蚀芈摩拳擦掌,一步奔到那少年鲛人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将他反手缚起,“说,你是不是罪魁祸首!”

    少年鲛人痛得“嗷嗷”直唤,“什么罪魁祸首啊?我不知道!”

    “还敢隐瞒,罪加一等。”蚀芈手下力道加重,只听少年鲛人的骨肘处发出“嘎嘣”一声,“看你招不招。”

    而躲在一边的镜子察觉到事态不对,赶忙上前制止蚀芈的暴行。“蚀芈,你不要那么冲动嘛,先听听他怎么说啊。”边说着,镜子便用手拍打蚀芈的手臂,迫使他松开少年鲛人。

    镜子好心地替少年鲛人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笑道:“小兄弟,你别生气啊。我们是从海外来的,对这里不熟悉。”

    少年鲛人推开镜子,力道不大,态度却很恶劣,“不熟悉?不熟悉就能一上来就掰断别人的手了?”

    镜子连忙道歉,一边眼疾手快地弹了蚀芈一个脑瓜镚儿,一边说:“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兄弟,他脑子有点问题,你不用理他就好。”

    “欸,你说谁……”蚀芈一听就不乐意了,拧着眉就要爆粗。

    镜子却理也不理他,只对着少年鲛人道:“我叫镜子,旁边那个傻的叫蚀芈,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少年鲛人瞪了蚀芈一眼,又看了看和善的镜子,这才道:“我叫穆朗,禾边穆,半月朗。”

    “穆朗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是来这里办事的,只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有些事情还想请教你一下。”镜子说。

    “好吧,你想问就问吧。不过先说好,有关鲛人一族的机密我可不会说。”穆朗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蚀芈在一旁翻白眼,“得了吧,就你还能知道什么机密。”

    “说什么呢你!”穆朗一急,拉下脸又要和蚀芈干起来,还好被镜子及时拽住了。

    镜子拍了拍穆朗的背,眨着眼问道:“那个……你是鲛人吧?”

    “当然。”穆朗睁着墨蓝的大眼睛回答,“闵钟山的大湖通海,万年前,我们的祖辈就是从那儿迁徙至此。从此,南海水林就一直是我们鲛人的地盘。”

    “那你的尾巴呢?书上记着,鲛人不都是有尾巴的吗?”蚀芈插嘴。

    没成想,这一问让穆朗的整张脸立刻变得通红,瞪着蚀芈的目光也变得凶恶起来。

    诶,怎么了?镜子看这情况,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在接下来的对话中,镜子才知道,原来尾巴是鲛人非常隐私的部位,鲛人之间也从不以彼此的尾巴作为话题交流,更不会要求对方展示尾巴,连最尊贵的鲛族皇室都没有这个权力。

    在鲛族的心中,鱼尾鲛人是他们真正的自己,所以除非必要的情况,他们绝不会化身鱼尾形态。这是他们保护自己,保护种族的一种手段。

    不管蚀芈有没有理解鲛族对鱼尾的珍视,反正镜子是理解了,估计和古神对自己兽化部位的保护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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