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见徐景昌走的利落,几乎怒发冲冠:“你给我站住!你敢走!你敢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徐景昌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定国公气的倒仰,偏定国公夫人还在边上大哭:“福王不是好东西,福王离间了你们父子情啊!国公爷!咱们要找圣上评评理!”

    定国公气的满面通红,长子打进宫伴读,就再没把他放在眼里。老婆一句话提醒了他,腾的站起来,一叠声的喊文书:“评什么理!看我不废了他!”

    定国公夫人眼里闪过一阵狂喜,硬生生的忍住,眼泪却是再也出不来。索性拿帕子捂着脸假哭:“国公爷你可不能冲动,邱家打上门来可怎么是好?”

    定国公最恨邱家,不提还好,一提非要灭一灭徐景昌的威风。立逼着府里白养着的专在过年过节给圣上写贺词的文书写奏章,要废徐景昌。

    文书想了半日,也觉不出徐景昌非要报国有什么好骂的,还要闹到圣上跟前。他本是京里秀才,京城里什么人都不缺,找个轻巧的工作不容易。文书想着还是别闹的圣上不高兴,叫他丢了差使。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实际一句实话都没有。

    定国公立等在边上,待文书写完,拿在手里细看,只见上书:“臣徐永胜顿首。臣出身事君,忝备近询。夙有志愿,铭之在心。然近迟暮,或今日之际,是臣死之秋。将死之言,庶裨万一,特乞陛下,少垂听览,则甘就鼎镬。

    伏念臣受皇恩,虽有子不孝,家事区区,有辱君听。盖人有感一餐之惠,殒七尺之身;况臣为陛下官,受陛下禄,有见而不言者,是负恩矣。国公是朝廷之爵,食陛下之俸,当有敬事后食之心。臣子景昌,无孝悌友恭之心,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恣行乖觉,无所不至。种种恶端,不可枚举。其之少年,喜谤前辈。不敬其母,不体臣心。穷凶极欲,出口不逊。不孝不悌,为人忤逆。国公之位,朝廷之爵,孺子难教,不堪大任。臣之爵位,承祖上而沐皇恩。先人幸苦,缔造勤劳。皇恩浩荡,没齿难忘。朝廷之爵断不可付此人矣。伏请陛下圣明,废臣子景昌世子之位,不使孺子立于朝堂,为天下人笑。此则臣之万幸矣。

    臣闻:虎毒不食子。天下父母皆爱其子,其言善矣。景昌为长,臣岂不重之。幼时谆谆教训,尚不能改。盖因天性顽劣,不堪教养。稍加其责,反忿然怒。不遵臣言,另更滋甚。种种恶端不可枚举,臣私心尚冀其悔过,故隐忍至于今日。然今观其行,暴戾依旧。故不令其立朝堂而祸天下。伏愿陛下察之,臣再拜顿首。 ”

    定国公是个半文盲,文书生怕他看不懂,写的特别浅显。定国公看着满意,就递了上去。定国公就是个打酱油的,他的折子还没法直接到圣上跟前,而是到了通政司手里。通政使是个略有些迂腐的读书人,看到折子的当时就:“……”

    待到晚点,得知徐景昌是想去大同戍边,而定国公却是不肯,更加无语。你拦着儿子给朝廷尽忠,还要圣上替你评理。定国公你脑子里全是水吧?顺手就把折子往上递了,还习惯性的阴了从来看不顺眼的勋贵定国公一把。就跑回通政使衙门四处传笑话儿。不一会儿接到副本的内阁也笑成一团。近来天灾人祸不断,大伙儿好似白捡了个相声似的,都捧着茶杯,暗戳戳的全等着看定国公府如何倒霉。

    出乎众人意料的,定国公府确实倒霉了,但不是定国公。

    不到下午,圣上在定国公的折子上,用鲜红的朱砂写了血淋淋几排御批:“可,废徐景昌世子位,着定国公幼子徐景林为定国公世子。”

    京城,炸锅了!

    第201章 喵喵喵

    通政使的茶杯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泼在他的脚上,似毫无所觉。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好半晌才用恐惧之极的声音道:“我跟圣上……说了前因后果……”他五十岁中的进士,正儿八经三十几年八股练习,说旁的不论,告状的本事是吃饭的家伙,再不落的。何况定国公本就是个丑角儿,谁也没拿他当回事。此刻心中悔的不行,早知道就把折子扣下了!现如今,至少福王要恨他个死。再想想朝堂局势,连脚都开始抖,倒宁愿只被福王恨个死了。

    自家上峰是什么德性,通政司衙门的人哪个不知?见他吓成那样,整个通政司衙门的人顿时汗如雨下。国公之世子,再几乎没有错的情况下,说废就废。大家都是在朝堂上混的,响鼓还用重锤敲么?

    左通政抖着声音道:“圣上是想……”废太子三个字硬是不敢出口。圣上对太子不满,已是有些表征,却是没有一次如此直白。徐景昌在宫里长大,便是真犯了错,通常都会从轻发落。不过为了戍边的事,与父亲顶了两句嘴,说白了还是为了朝廷,竟就无端端的废了他。要说不是圣上别有用心,谁敢信?联系前儿工部郎中叶俊文被派遣大同之事,所有的得了信儿的文官都疯了!

    没有人对太子不满!文臣本就讲究嫡长,太子既嫡又长,执政偶出小错在所难免,但一点都没有昏庸的潜质。至少对文臣而言,和气的太子与跋扈的平王,哪怕用脚趾头都知道该选谁。尤其是平王跟文臣关系极不好,他喜欢勋贵。作为一个藩王,文臣管他去死,爱跟谁搅和就跟谁搅和。可是如果作为太子呢?文臣们想死的心都有。朝堂派系林立,打本朝□□起,就没有这么齐心过。可看着内阁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冒头。

    就在此时,有个小官匆匆赶来,在内阁里低声丢下一句:“王阁老殁了。”

    史阁老沉默了好久,才冲叶阁老拱拱手,却是什么都没说。

    钱阁老道:“内阁,要添人了。”

    叶阁老沉默了好久,才道:“是要添了。”占位置的王阁老去了,按顺位他该升首辅,可是一点也没法子高兴起来。太子危矣,旁人或可倒戈,他们家却是与平郡王有仇。庭芳与福王交好,更是加深了矛盾。毕竟福王与平郡王之间,都只差互砍了。圣上是想把太子硬逼到对立面么?而他又该何去何从呢?辅助太子上位,与谋反是全然不同的概念。辅助太子上位,失败了,至多罢官滚回老家。谋反,可是诛九族。可现在的形势,竟是进退维谷。长子正在准备远赴边疆,他辞职都来不及了吧!

    各路消息在京城里疯狂流动,而实际上触动圣上的话不过一句——“然近迟暮,或今日之际,是臣死之秋。”旁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有这一句尽够了。圣上心中清楚,朝臣是不可能不分派系的,也不可能不对着太子溜须拍马的。圣上并不想废太子,他就是想敲打敲打。前儿他是病的要死了,又没有真死了,你们上蹿下跳的讨好太子,当他瞎吗?便是没有徐景昌之事,他也要寻个由头告诉世人,太子是他封的,他能给,就能收!徐景昌挺冤枉的,可他不是想去大同么?他那小舅舅定照拂他。到时候再封便是。心里更是有些阴暗的想法不愿提起:什么都叫你们猜到,我还做什么圣上?听着回报,他很满意各房的回应。现在没空吵吵了吧?内忧外患了都,全给我老老实实干活!

    可是满朝没有人会这么想,没有人猜得到圣上千回百转的心思,大伙儿只看到徐景昌被用莫须有的罪名废了。而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就好像圣上发作只需一句话一样,朝臣看事也只需要一件。关键的事,一件足以。

    定国公夫人怔怔的看着圣旨,觉得幸福来的格外突然。都说要废徐景昌多么不容易,可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封奏折,就废了?原来他那个嫡长子那样好对付,如果早撺掇着上书,是不是早就废了?何必等到今天!定国公夫人定了定神,从箱子底翻出一块染了香料的帕子,往自己眼睛上擦了擦,就红着眼睛跑去找定国公了。

    定国公亦是懵的,他没想废了徐景昌,就是跟圣上吐吐苦水。他们这些勋贵,一年到头少说有百八十件鸡毛蒜皮的事要圣上裁定。通政司少有截下他们的帖子,只要不是政务缠身,他们才懒的管皇帝亲家们三姑六婆。数代联姻,错综复杂,通政使能弄的明白也懒的去弄。要求废世子的不稀奇,还有要求要杀儿子的呢。横竖勋贵上的折子圣上全当逗乐子,就从来没有人当真过,连定国公都没有。

    通政使递折子上去的时候,连瓜子茶水小板凳都准备好了,万万没想到,落下的不是好戏,而是惊雷。定国公真傻了,幼子才七岁,全看不出好歹。可徐景昌是太子的人啊!太子也就罢了,他与福王殿下一块儿长大,福王焉能不替他出气?想起福王的蛮横,定国公差点就吓尿了。偏偏奏折是他亲自提的,竟是不好反口。嘴里好似含了黄连,苦的他几欲作呕。

    定国公夫人找到定国公时,见他神色仓皇,诚心吓他一吓,好把定国公尽囊入手中。先哭了几声儿,再故作惊恐的道:“昌哥儿那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该不会是得罪了圣上吧?”

    定国公眼皮一跳,用自己都不信的语调说道:“他一个孩子,只怕见都见不到圣上。”是了,该不是那孩子犯了哪处忌讳吧?莫不是想去大同的事?不像啊!要疑赵总兵,何必派叶俊文去。派个不对付的才合理。可定国公久不理朝政,一时哪里想的分明。

    定国公夫人胡诌道:“听说圣上厌弃了叶家,偏他总跟叶家的孩子耍,难道是碍了圣上的眼?”

    在定国公世子被废之前,朝上最离谱的八卦就是叶俊文被派去大同修城墙。定国公就是个废物,正抓耳挠腮的想徐景昌到底哪处踩雷,就听得老婆说是被叶家连累,全忘了当初是自己硬把孩子塞到叶家去的,只管跺着脚问:“那怎么办?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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