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只是和德川切磋一下。”平等院那时是这么说的吧?

    他那时都已经做好了被泼一大桶污水的准备,毕竟U17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关系水火不容,而且事实只能更糟。平等院的性格在一军里面已经算是相当正直的了,所以也许还有更好的情况,就是说实话,然后自己被教练禁赛几场?过后德川一定会十分心痛,但那一刻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他只感觉解气。不过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风格,他刚想把事情认下来,平等院的那句话就砸得他不知所措。神色淡定,语气平静,那个金色长发的男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被打出来的乌青,甚至还用那样的状态挺下了一场三盘制的比赛。

    前方突然有个热气球落下来,那人掉进海里也丝毫不以为意,还在大声笑闹。德川这才回过神,他皱着眉,一手抓着桅杆,一手把侧支索拉了拉,脚下的白色板帆随之换了个前进方向。他非常抑郁地发现,帆船是他除了网球以外最喜欢的活动,可是现在居然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天空湛蓝得一丝云彩也没有,海水是透明澄澈的绿,四周的人欢声笑语,他的心情却一点不见好转。

    德川很紧地抿了一下嘴,脸上的表情更沉了。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平等院给他带来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吗?一开始的时候明明只是对手而已……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和刺激,就算是对手,也已经是非要打倒不可的对手了。

    非要打倒不可……吗?什么时候,他对比赛胜利的渴求化为了对人的执念,自己却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只追逐着网球的目光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自己却只认为是对手而已?想到这点的德川悚然一惊。

    就算平等院眼睛受伤,但他依旧在那种情况下赢了自己。那种失败不像之前的那样痛苦,却混进了更多别的情绪。之前的一句没事是显而易见的维护,但平等院态度自然得好像只是他自己的错觉。这句话成功地让平等院在他心里留下的一贯形象上裂了道痕,露出来表象之外的真实。他这才隐隐察觉到,那些不客气的话语下面都隐藏着什么。平等院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的缺点,但那种语气每次都能成功勾起他的怒火,根本一点都听不进去。

    之后的训练很平常,德川一直在等平等院给他一个解释,但是没有。不仅没有,蒙着纱布的平等院只是照常作息,就连以前看到他必挑衅这点都免了。这种一反常态的表现不仅没让德川大松一口气,反而觉察到一种莫名的担忧。

    三天以后,这种担忧就变成了现实。平等院决定和不二打一场,但是这完全不合原先选拔赛的意图——一个No.1一个No.10,怎么打都在一军里啊!比赛那天早上,他从赛场外经过时就听见了让自己血液逆流的话,是不二的声音。“……前辈,你真的不打算再打了吗?”

    怎么可以!德川震惊地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平等院回答的声音很轻松,甚至可以说还带着点解脱。德川印象里的平等院一向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所以对他话里的那点伤感和苦涩实在接受不能。平等院什么都知道,连不二都看出来了端倪,不知道的只有他自己。所以平等院果然是故意的,故意打歪的拳头,故意恶劣的语气。他被脑海里突然一团乱的记忆弄晕了头,抬脚就想离开,但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场内的零星话语:“……这最后一场比赛,我一定会……”

    德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不二和平等院的比赛的。之前的看法和观点被完全否定,罪魁祸首又马上就要离开,他只能控制自己睁大眼睛,好好地看这最后一场比赛。突然,他想到门外的行李(平等院和德川的宿舍是对门),原来早就准备要走了吗……德川脑海中画面交替,终于忍不住在不二和平等院握手时拦下人。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虽然知道以后结果可能也不会改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人群,绕了点路,走进了一片小树林。一路上惊讶的人相当多,但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平等院却一声不吭。直到确定已经避开摄像头的监视范围,平等院才开口:“说吧,什么事?我时间不多,耐心也不多。”

    德川又想揍他一拳。但是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死死地捏住了拳头。“你……一直都是故意的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平等院斜倚在树上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准备再补一拳,正好对称呢!”语气调侃,但德川不知道他在背后的手已经深深掐了下去。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德川忍不住吼了他一句。他家教极好,虽然少言寡语,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很有礼貌的,能提点声音发火已经很少见了。“那是我根本打不过你,你放水了!我先出手,我为此道歉!可是承认事实对你来说,就有那么难吗?”

    平等院凤凰盯着他破功的冰山面瘫脸,鹰隼一样的眼睛里锐光消去,变得深沉起来。他微微扬了扬眉毛,语气依旧十分平静:“我承认的事实只有一个,但……”

    “但什么?”德川更火大,平等院什么时候有了卖关子这种坏毛病?突然一阵大力,他被人拎着领子压在了树干上。

    “但你想说的和我想说的大概不是同一件事。”平等院低着头凑在他的耳边说,他的身高优势此时体现无疑。“不过道歉我接受。”他看着德川瞪大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慢慢地看到嘴边已经快好了的结疤伤口。

    太近了……德川心想。他条件反射地想把人推开,结果发现平等院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不过平等院没动手打架的意思,他又是来道歉的,最终只是不适应地偏了偏头,想躲开扑在他脸上的呼吸。“你想说什么?”虽然德川很想说放开我,但觉得那样好像是在示弱,于是又吞了回去。

    有一个很轻的触感落到唇边上。德川感觉心猛跳了一下,急忙转头。平等院已经放开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骗你的,再见而已。”

    德川站在原地,直到他背影消失都没反应过来。又是这样?

    就这样想要再见?你确定你这种态度不是再也不见?

    德川和也突然很生气。

    所以在新学年里,他转了学。不知道是因为那是平等院毕业的高中,还是因为它和京都大学距离很近。他转过去才知道,平等院是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贵族,平等院凤凰之所以放弃网球专修哲学,也是因为这点——他家就是净土真宗最有名的本山之一。

    一个浪头打来,板帆摇晃了几下,然后又稳定下来。德川和也从回忆中惊醒,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已经好透了的嘴角。“……这次你又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净土真宗:日传佛教最大流派,不禁嫁娶。

    本山: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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