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代梅的话,傅珍眼底露出几分迟疑来,良久,才重新坐了回去。

    代梅见着自家姑娘歇了心思,心里虽是松了一口气,可眸子里的忧愁和不安一点儿也没消散。

    二太太被老爷厌恶,还不知落得什么下场。她们这些在五姑娘跟前儿伺候的人,往后在这府里怕也如那刚进府的小丫鬟了。

    这主子没了风光体面,下头的人自然连腰杆儿都直不起来,生生等着叫人作践了。

    代梅心中忧愁,面色凝重,转身退出了屋外。

    一连半个月,黎氏都没踏出沉香院一步,怀青打听到消息,说是黎氏闹过几回,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下头的人回禀了傅呈远,只得到不冷不淡四个字:“不必理会。”

    如此,又过了几日,黎氏知道再闹也无济于事,便也没了力气。

    这一日傅沅才用过午膳,就听到外一阵吵闹声,傅沅皱了皱眉,才想叫怀青出去看一看,就见着傅珍掀起帘子,不顾惜蕊的阻拦从门外进来。

    “姑娘,五姑娘说要见姑娘,奴婢劝不住。”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又对着惜蕊挥了挥手,叫她退了下去。

    见着惜蕊退出去,傅沅才将视线落在傅珍身上。

    傅珍脸色苍白,不等傅沅开口,就上前一步突然跪在了傅沅的脚下。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谁都没有料到,傅沅见着她跪下,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妹妹何必这样,我可担不起妹妹这一跪。”说着,就叫怀青将傅珍扶起来。

    傅珍却是阻止了怀青的动作,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四姐姐,之前都是我的错,求你在父亲面前求情,不要和母亲和离,叫母亲回魏安侯府去。”

    傅沅听着傅珍的话,不禁愣住了,这事儿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见着傅沅愣住,傅珍开口道:“今个儿下朝后,皇上将父亲留下,问起了寒冰散的事情来,父亲将母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回禀了,还恳请皇上允准和离,叫母亲大归,回魏安候府去。”

    “四姐姐,父亲这是想母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母亲自幼在宫中长大,那魏安候又是过继来的,哪里能容得下母亲。”

    傅珍想过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将黎氏关在沉香院一辈子,或是送到寺庙里陪伴青灯古佛。

    她没有想到,父亲竟会这么狠。而皇上,竟也允准了。

    “求四姐姐劝劝父亲。”

    傅珍泪流满面,给傅沅磕头道。

    傅沅听万这些,才明白过来,见着傅珍痛哭的样子,却是一点儿恻隐之心都没。

    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都是黎氏咎由自取。

    那闫嬷嬷私藏寒冰散,被掌印太监搜查出来,抓了个正着,由此才牵连出陶嬷嬷和黎氏来。

    皇上过问,父亲难道能替黎氏瞒下来?父亲心里,是巴不得将黎氏千刀万剐呢。

    如今想来,父亲提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也是折中之计。

    当年是皇上赐婚,如今黎氏虽做出这般错事来,父亲总要顾及着皇上,不能将她这些毒辣阴狠之事叫世人知晓。

    傅沅看了傅珍良久,摇了摇头:“妹妹回去吧,长辈们的事情,你我都不该过问。”

    “再说,太太做的那些事情,足以叫父亲一封休书休了她,如今和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既然当日做了阴毒之事,就该料到有今日才是。”

    傅珍听着傅沅的话,一时怔住,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眸子里满是恨意和屈辱:“我就知道,你不会帮我的,你恨不得父亲将我赶出府去,一辈子也碍不着眼。”

    傅珍说完这话,狠狠看了傅沅一眼,便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出了屋外。

    “姑娘,奴婢一早就猜出老爷不会留黎氏在府中的。如今皇上亲口过问,老爷恳请二人和离,将黎氏送归魏安候府,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怀青走上前去,眼中带了几分欣喜。

    她没有想到,老爷竟会想出这个法子来。比起一封休书休了黎氏,将她送归魏安候府更能折辱她。

    黎氏向来因着太后娘娘的庇护,又是郡主的身份,就觉着比旁人都高上一等。

    如今,叫她回那魏安候府去,还不知怎么被人作践了。

    只是,这回黎氏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慈安宫那边儿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

    怀青能想到的,傅沅自然也想得到,只是谁都琢磨不透太后的心思。

    慈安宫

    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供词,看完之后,视线便落在皇帝的身上。

    “罢了,终归是哀家没教好她,她既是从魏安候府出来的,如今就叫她回去吧。”

    皇帝应了一声,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慈安宫。

    见着皇帝离开,太后才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脸色很是难看。

    大宫女含玉上前,将地上的茶盏捡了起来,使了个眼色叫殿内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这才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太后看了她良久,才出声道:“这年纪大不中用了,连跟前儿的人都糊弄起哀家来了。”

    太后一句话就叫含玉变了脸色,含玉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这些日子太后身子不好,太医说了切勿劳神、心绪起伏,免得加重太后的病情。”

    太后听了含玉的话,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看了她一眼才又问道:“和哀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玉听了吩咐,忙将事情的原委回禀了太后:“奴婢听说是有人告发浣衣局的闫嬷嬷暗藏阴私之物,掌印总管派人来搜查了,搜查出了前朝宫中的秘药寒冰散,就将人带到慎刑司去审问了。那闫嬷嬷受刑不过,就交代出了陶嬷嬷和平淑郡主来,说是当年宣宁候府二房的夫人谢氏就是被郡主下了这寒冰散,才坏了身子,早早就病逝了。”

    太后听了,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当年谢氏的事情她心里头是起了疑心的,只是到底念着黎氏自幼丧父丧母,是在她宫里养大的,便没有追究。

    她也没想到,那毒竟会是寒冰散。

    先帝在时,便严令宫中私藏此物,违者立斩不赦。

    黎氏自幼在她身边长大,不会不知道这些规矩,胆子着实是太大了。

    太后心里头虽依旧有几分不忍,可到底还是不想因着黎氏和皇帝起了嫌隙。

    “这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那掌印太监一查就查到了?”在宫中多年,太后是个精明的,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几分古怪。

    这一件件下来,竟像是专门冲着黎氏去的。太后琢磨不透的是,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魏国公府已经没了,如今的魏安候府不过仅存几分体面,皇帝没理由还要对黎氏动手。

    可是,皇帝又为何过问这事?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寒冰散的事情牵扯到了黎氏,而黎氏又是自幼在她慈安宫长大的。

    太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含玉道:“罢了,起来吧。”

    “是。”含玉站起身来,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问道:“太后,若是郡主递牌子求见,太后可要见见?”

    虽是和离,可黎氏哪里愿意回到魏安候府去,少不得要求太后娘娘做主。

    听了含玉的话,太后皱了皱眉,半晌才开口道:“她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下去吧。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

    等到晚间的时候,太后还是叫了得力的嬷嬷进来,吩咐她暗地里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

    沉香院

    黎氏坐在窗前,屋子里昏暗的烛光打在窗户上,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容来。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黎氏全然不复往日的端庄贵气,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眼底满满都是死寂。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湖绿色绣牡丹花褙子,只是几日未洗,不免有些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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