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抿紧了唇,心里又是不安又是紧张,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恍惚,却又强压着不想叫面前的人看出来。

    这个时候,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脚步声,傅沅知道是自家哥哥来了,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宋淮砚递过来的砚台接了过来,小声道了声谢。

    宋淮砚不着痕迹的看了傅沅一眼,对于面前这个小姑娘很是有几分无奈。

    他长相自认不错,怎么这姑娘见了他,竟露出惊吓的样子来,叫他不自觉有种一探究竟的好奇。

    傅询从门外走了进来,见着傅沅和宋淮砚面对面站着,屋子里的气氛明显带着几分异样,诧异了一下,问道:“四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等傅沅开口,就上前将手中拿着的一本书递给了宋淮砚:“我这妹妹胆小,你可别板着脸,吓坏了她。”

    见着兄长很是自然的动作,傅沅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却是很快掩了下去。

    听着傅询的话,宋淮砚略带着几分笑意地看了面前的傅沅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一句话都没说,小丫头就吓得将手中的砚盒掉在了地上,是胆小些。”话音刚落,他便迈开步子,上前一步。

    傅沅见着他走上前来,心里有些琢磨不透这人想要做什么,下意识想要朝后退去,脚下却是一步都没挪动,潜意识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不做为好。

    哥哥还在,难道他还能当着哥哥的面欺负她不成?

    傅沅眼中露出几分紧张来,宋淮砚却只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砚盒,亲手打开盒子,等看到里头碎成两块儿的古琴式端砚时,惋惜的摇了摇头。

    “是我害的姑娘打碎了砚台,等改日我陪给姑娘。”

    傅沅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摇了摇头,嘴角动了动,才要开口,就听兄长傅询道:“没事就先回蕙兰院吧,等改日我再去看你。”

    傅沅巴不得快些离开,听着兄长这话,忙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从书房退了出来。

    等到出了书房后,她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方才虽然只见了一面,那人也只说了几句话,可傅沅就是不自觉将他和梦中那个满是威严,手段狠辣的人重合在一起。

    傅沅摇了摇头,压下心里头的不安和紧张。

    “姑娘。”等在门口的丫鬟怀青见着傅沅出来,忙走上前去,道:“方才观言姐姐去了茶水间,等回来才告诉奴婢说书房里有客人在,是南阳王府的二公子,姑娘可碰着了?”

    傅沅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事,不必担心,哥哥在书房陪着,咱们先回去吧。”

    “是。”怀青看着自家姑娘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开口道:“外头天热,姑娘回去了喝碗冰镇的梅子汤降降火,别中暑了。”

    傅沅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回了蕙兰院。

    怀青去了小厨房端了一碗冰镇的梅子汤进了屋里,放到傅沅面前的檀木小方桌上。

    傅沅自打回来却是一直心神不宁,手里将那冰镇的梅子汤拿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喝上一口。

    丫鬟怀青见着自家姑娘这样,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姑娘方才在燕誉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怀青的话,傅沅才回过神来,端着冰凉的梅子汤喝了一口,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一路过来也热得很,去喝碗梅子汤吧,别热坏了。”

    关于梦中的那些事,只能她一个人知道,不能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傅沅只能将这些不安和紧张藏在心里。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事,没敢扰了姑娘的清净,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见着怀青退了出去,傅沅嘴里才喃喃吐出几个字来:“宋淮砚。”

    在那个梦中,“傅沅”在绝望选择跳崖时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见到了宋怀砚。那个地方,并非是南阳王府,而是三皇子的府邸。

    “傅沅”久居深宅,只知这三皇子原是养在南阳王府,两年前才被皇上认回宫里,并深受皇上看重。当时,恰逢太子失德被皇上废黜,圈禁在东宫。而淮安侯府,也是太子一党,宋淮砚借着“傅沅”的手在舅父书房藏了通敌的书信,淮安侯府满门被诛。

    之后,宋淮砚就被立为了太子,又过了两年,皇上驾崩,宋淮砚的生母“舒贵妃”追随皇上而去,新皇登基。

    皇上驾崩,是泰和五十八年的事情。

    距离现在,还有八年的时间。

    傅沅算着时间,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总能改变的。

    她不是“傅沅”,不会因着对寇氏和崔贞的恨在舅父的书房里藏那封通敌的书信,这样,淮安侯府就不会满门被诛。

    兄长,如今和还是南阳王府二公子的宋淮砚走得很近,她深知兄长的性子,日后也一定是站在宋淮砚那一边的。这样一来,宣宁侯府也不会因着站错了对落得淮安侯府那样的下场。

    这样说来,她要做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阻止大舅舅支持太子,最好是只做纯臣,日后等到宋淮砚登基,就不会被迁怒。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宅女子,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办到?谁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便是听,她也不敢直接将梦中的这一切说出来,惹祸上身。

    因着表哥谢迁的事情,大舅母已经厌恶了她,大舅舅虽对她不错,可也不意味着她因为要帮着淮安侯府逃过一劫,就将自己推到危险的境地。

    她深知自己这样有些自私,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淮安侯府除了外祖母真心待她好之外,其他的人,在“她”坏了名声成了妾室之后,便看低了她几分。就连表哥谢迁,也疏远了“她”,默许着崔贞欺辱作践她,看着她在淮安侯府的后院中一天天凋零下去,失去了生机。

    她只想好好活下去,这辈子不要和谢迁和宋淮砚再有什么牵扯。然后,才是想法子帮淮安侯府逃过满门抄斩的结局。

    想清楚这些,傅沅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一丝自责压了下去。

    珠帘轻响,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太太身边的翠夏姑娘来了。”

    傅沅挑了挑眉,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中生出几分猜测来,对着那丫鬟吩咐道:“叫她进来吧。”

    “是。”丫鬟惜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翠夏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四姑娘。”翠夏身着一身藕荷色绣桂花褙子,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起来吧,姑娘过来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傅沅见着她起来,开口问道。

    听着傅沅的话,翠夏忙回禀道:“回姑娘的话,太太叫奴婢过来是告诉姑娘一事,先时老太太答应了将先夫人的嫁妆交给太太保管,方才大太太派了人过来说是明日就叫人将那嫁妆送到沉香院去,太太说了,明日姑娘若是得空,便也来沉香院看看。”

    说完这话,翠夏不着痕迹朝坐在软榻上的傅沅看去。

    太太专门叫她过来传这句话,为的就是四姑娘去了,旁人也少在背后非议些。若是不去,今个儿太太情面也做足了,反倒是叫旁人说出些闲话来。

    太太原本还想拖上几日,想个周全的法子,没想到大太太这么快就派人传过话来,又拿大姑娘进宫的事情说事,叫太太不得不接下。

    傅沅听了这话,却只笑了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太太,我明日一定过去。”

    翠夏没想到傅沅会说的这样干脆,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愣了一下,才应了下来。

    “姑娘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去了。”

    见着傅沅点头,翠夏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见着翠夏离开,傅沅才轻笑一声,道:“这两日,太太可去过前院的凌松阁?”

    听着自家姑娘问,怀青摇了摇头:“一次都没去过,奴婢还听说这些日子老爷没踏进过沉香院一步,太太面上无光,却也不肯和往常一样说句软话,只一味僵持着。”

    “老爷这样,太太火气没出发,多半会难为姑娘了。”

    傅沅听着这话,却是摇了摇头:“父亲宠着太太,太太也不会真心对我好,背地里总要算计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连装都不必装了,我这些日子瞧着,太太虽是在宫中长大,论城府心计,却是一点儿都不如大伯母呢。”

    “大伯母是抢先一步说要将嫁妆送到沉香院,太太便是这会儿后悔了,为了脸面,也只能接下了。”

    “只不过,脸面是有了,却是少不得叫人非议上几分。大姐姐如今这样,大伯母还能想着这事儿,可见比太太强出多少去。”

    ☆、第39章 嫁妆

    第二天傅沅去宁寿堂请安时,周老太太说起了嫁妆的事情:“听说你大伯母今个儿要派人将你母亲的嫁妆搬到沉香院去,你闲着无事,倒不如去瞧瞧,左右那些东西迟早要交给你保管的。如今只因着你年纪小,你哥哥又不好经手银钱之事,才叫人搬到了沉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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