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道吕阳居然是因为王缺一抹猥琐笑容而动手的时候,杜若表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说起来,王缺的容貌,绝对是上上之选,只是平日里太过于邋遢了而泯然于众,总有几分乞丐的落魄伴随于身,但是,就凭借那五官,虽然算不上一脸正气,但也能够给人几分好感。
    至于,因为一个笑容而差点被吕阳暴揍,杜若只能安慰道:“可能,你的笑容真的很欠揍吧!”
    王缺的表情可谓痛心疾首,趴在地上捶打着地板。
    杜若也绝对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了,愧疚道:“没没没,王兄,在下开个玩笑呢……”
    王缺这才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说道:“原谅你的玩笑话了。”
    “多谢王兄的原谅,我就知道不论别人怎么说,王兄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你怎么可能笑起来欠揍,明明不笑也欠揍!”
    王缺:“……”
    “你走吧,你已经成功失去了我,哼!”
    王缺傲娇的负手抬头,轻轻一撩发丝。
    这时候,吕阳满脸歉意走到王缺身前,拱手道:“王兄弟,适才是在下误会了,多有得罪,还望担待,要不,我请你喝酒,权当赔礼。”
    “哼!”王缺昂着头,依旧傲娇。
    吕阳有些尴尬的看向杜若,他动手在先,还是毫无道理的动手,虽然是道歉了,可别人也可以不接受道歉,他是没道理的。
    杜若对吕阳笑了笑,轻轻扯了扯抬头望天花板的王缺,凑到耳边,轻声道:“我大哥请你喝一顿酒,我也请你一顿,怎么样?”
    “呵。”王缺扭头,说道:“我就这么廉价吗?随随便便就只值两顿酒吗?”
    “哦,那就算了,”杜若微笑道:“大哥,走,咱们去喝酒,顺便弄点大餐,我记得吴记坊的牛肉是真不错……”
    说着,杜若就直接拉着吕阳就往客栈外走,吕阳一边被杜若拉着走,一边有些诧异的看向王缺。
    “诶,杜若,你这就没意思了!”
    刚跨出门,王缺就追了出来,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好歹加点价啊,你加一点我就原谅你们了!”
    吕阳正准备说话,却被杜若抢先开口,说道:“加不了了,现在价码变了,只剩一顿酒了,你要是同意,还能混几斤牛肉,你要还坚持呢,恐怕还会减……”
    “哎呀,你这人,”王缺一拍杜若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是不,走走走,喝酒喝酒,给我来个十斤八斤的牛肉,我跟吕大哥这不也是不打不相识嘛,你说是吧,吕大哥?”
    “是……是吧!”吕阳有些迷糊。
    …………
    走在长街上,这夜里,状元街也冷清了下来。
    “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氏母女那事情,办妥了?”杜若询问道。
    吕阳点头道:“说来也是运气好,我们本以为这一趟去京城必定是龙潭虎穴,可没想到,刚出金陵,居然就碰到回家省亲的大理寺少卿狄青大人,直接就一切都省了。”
    大理寺,朝廷专门负责掌刑狱案件审理,各个郡府的辑邢司提刑司就是属于大理寺之下。
    杜若也惊叹道:“这的确是运气好到没边了,那结果如何?”
    “结果也很好,”吕阳说道:“狄青大人对这件事情很上心,侍郎陈广义已经被缉拿监管,而至于广阳郡郡府宋继藩,朝廷已经派了钦差大臣下来彻查,基本是完了。”
    杜若点头道:“这也是罪有应得,那青平和顾氏母女他们……”
    吕阳说道:“顾氏母女跟着钦差回了广阳府,孟兄弟跟着一起的,也好给顾氏母女一个照应,至于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金陵,只是,我本来就还要去一趟三才郡,就顺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在,还没恭喜你,考中举人了!”
    杜若笑道:“运气好罢了,不值一提。”
    一直没说话的王缺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杜兄,你这就过分虚伪了呀,我已经考了四五次乡试了……”
    杜若手一摊,说道:“你为啥考不上,心里没点数吗?”
    王缺:“……”
    吕阳笑着,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和王兄弟这是怎么认识的,还有王兄弟,你这武功境界似乎出了点问题呀?”
    “是啊,”王缺说道:“跟人打了一架,境界被打落了,现在混不下去了,正好杜兄邀请我跟他混!”
    作为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王缺这么一提点,他立马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点了点头,道:“那就祝王兄弟早日找回自己的道!”
    “难,难啊,难于上青天!”王缺叹道。
    都是修行者,不论是杜若还是吕阳,都能明白其中艰辛,特别是像王缺这种,境界被打落,就相当于被人断了宗师之路,若是没有太大机遇,恐怕这一辈子都这样了。
    杜若叹了口气,道:“王兄,你之前武功境界那么高,到底是跟谁打架了,难不成是宗师?”
    王缺嗤笑一声,道:“你还别说,真是宗师,大名鼎鼎的扶摇仙子南宫琥珀。”
    杜若喃喃道:“你这是活腻了?”
    王缺摇了摇头,道:“杜兄你不曾成为过剑客,你不懂,但我曾是剑客,我懂,我知道我不是南宫琥珀的对手,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是,我忍不住。”
    “同为剑客,当我遇到她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我要和她试剑,那是已经超脱了生死的感觉,我只知道,我必须那么做,那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杜若疑惑道:“那她怎么没杀了你?”
    王缺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她只是斩断了我的剑道,也如她所说,我的剑道,或许真的是错的,我俩比的不是修为,也不是境界,只是剑道,但我的剑,在她的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剑客行事,只求痛快,这才是剑客,可我却有羁绊,唉,错的,错的,或许是错的!”
    剑客行事,只求痛快,
    有了羁绊,便是错的。
    杜若觉得不对,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境界也不一样,即便是吕阳,也无法给王缺一个答案。
    沉默了一阵,吕阳突然开口道:“王兄弟,你的疑惑,我没办法帮你解答,但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谁?”王缺眉头一挑。
    “春江居士张若虚,此人在三才郡春江道场,我这次去三才郡也是去找他的,也是求他解修行之惑!”
    …………
    夜色降临,一座偏远小城里亮起了一盏盏明灯。
    奕剑门张芝山和陈松意带着凌萧萧深夜进城,三把油纸伞,缓缓在青石板长街上移动,微微缕缕的雨丝又开始飘落下来,地面上映照着一些光泽,被雨水清洗以后的石板显出倒影,脚步所过,微微踩出脚印。
    师兄妹三人走到一家客栈前,停顿了一会儿,凌萧萧突然停了下来,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声。
    张芝山犹豫了一下,走进客栈里,很快又出来,手里多了几个油酥饼,递给了凌萧萧,然后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夜里的行人并不多,大多数都匆匆忙忙急着赶路。
    凌萧萧大咬了一口油酥饼,抬起头,问道:“三师兄,七师兄,到春江道场还有多远啊?”
    张芝山摇了摇头,道:“不远了,不远了!”
    “三师兄,这个张若虚真的能够保得住我们吗,姑苏南宫可是……如今,整个苏州江湖都在找我们,要是被发现了,恐怕还会连累你这个朋友。”凌萧萧吃着油酥饼说道。
    张芝山看了凌萧萧一眼,大感欣慰,虽然这段时间带着凌萧萧在苏州东躲西藏,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让这个小师妹懂事了很多,也知道为别人考虑,更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放心吧,”张芝山说道:“姑苏南宫虽然名头大,但也只是因为扶摇仙子南宫琥珀而已,世人敬的是扶摇仙子而不是姑苏南宫。”
    “你别看这段时间似乎苏州的三教九流都在追查我们,其实大多数都是那些江湖散人,为了赚南宫家那笔悬赏金的,真正的江湖门派没一个出面,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来到三才郡。”
    凌萧萧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啊?”
    张芝山说道:“若是没有扶摇仙子的姑苏南宫,不过就是个二三流世家,凭什么能够号令苏州江湖?更何况,苏州也不止南宫琥珀一个宗师,卖扶摇仙子一个面子意思一下也就够了,难道真为了南宫家一句话而跟我奕剑门不死不休吗?”
    “哦,”凌萧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是,师兄,这个春江道场我也没听过呀,真敢得罪南宫家吗,难道他也是宗师?”
    张芝山微微一笑,道:“春江居士张若虚,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武功并不高,放眼江湖,也就二三流,或许连我奕剑门中一些内门弟子都不如。”
    “啊?”凌萧萧震惊。
    “不过,”张芝山说道:“在这苏州江湖中,却有很多真正的高手甚至是一派一帮之主都与他有关系,甚至还有很多对他行师礼的。”
    “这是为什么?你不是说张若虚武功并不高的吗?”凌萧萧疑惑道。
    张芝山说道:“他是武功不高,但是,他对武学的理解却是可以称为一代宗师,而且,他这人,很随和的,经常都会在春江道场讲道,江湖上很多人都受他的指点而收益,所以,行师礼也不为过。”
    “也正是如此,他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特别是苏州这一代,基本上都会给他几分面子,而且,也有很多江湖门派之间做生意,也是因为他而成的。”
    “简而言之,他虽然不是武道高手,在这江湖中却是德高望重,只要是我们进了春江道场,即便是南宫琥珀亲至,也会有所顾忌,更何况,南宫琥珀堂堂一代宗师,也不可能对我们出手,单凭借南宫家的其他人,呵呵!”
    正在这时候,师兄妹三人进了一处小巷里,巷子有些狭窄,只能缓慢前行,巷子两边的墙上有着青苔,巷子中间有些许积水,迎面走来了两个带着斗笠的人。
    一人身着一身雪白长衫,另一人身着一身黑色长衫,但偏偏那穿雪白长衫的人腰间配着一把黑剑,而那穿着黑色长衫却在腰间配着一把白剑。
    那白衣人除了腰间佩剑,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抬起头时,一挥折扇,颇有风雅,而那一张脸上也多施粉黛,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比一般女子的妆容更浓,尽显阴柔。
    而那黑衣人,则是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带着斗笠都没能隐藏住那一头凌乱的头发,眉眼之间,尽是醉态。
    张芝山站在最前面与两个斗笠人面对面站着。
    “春江道场谢安石。”白衣人欠身行礼,女子礼仪。
    “春江道场王逸少。”黑衣人拱手。
    “奉师命前来迎接张三侠、陈七侠、凌大小姐!”
    张芝山和陈松意急忙拱手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风流辟命谢安石谢兄和杯中绿饮王逸少王兄,久仰大名,劳烦了!”
    “不敢当,请!”
    …………
    瓢泼大雨,滴滴答答的落在船篷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暮色将至时,船里点了几盏烛火,听着落雨的声音,一眼望去,水雾迷茫,唯有点着烛火的船在缓缓前进。
    这船,从金陵而来,直向三才郡而去。
    这船客,便是杜若等人,自那日吕阳来金陵提起有张若虚这人,杜若当即就表示来一趟,不论是否真的对王缺有帮助,都该来试一试。
    而且,他自己也需要找一位像张若虚这样的理论宗师讲述一下真正的武道,再加上,吕阳也说了,他叔父与张若虚乃是生死至交,或许可以从张若虚那里得到一些基础武学。
    如今的杜若,不只是差高深内功,在武功上,那是更缺,最基本的基础武学他都没有,能够有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是一个机缘,更何况,还有武道大师的指导。
    几人一拍即合,第二日就直接包了一艘客船直奔三才郡,只是,在这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船不得不缓慢行驶。
    吕阳喝了一口热茶,开口道:“若说这春江道场呢,可能还真不是很多人知道,但是,这春江道场出来的人却是真不少,虽然张若虚这人本身武功并不高,却是非常会教弟子。”
    “那他有什么比较有名气的弟子吗?”杜若问道。
    “有,而且不少,不过基本都离开了,如今,还在的,恐怕就是风流辟命谢安石以及杯中绿饮王逸少这两人了!”
    船窗有雨丝飘了进来,江风掠过,吹灭了一盏有灯,船舱里顿时暗了几分,王缺起身把窗户关上,又取出一个火折子将熄灭的有灯点亮,昏黄的火光照耀在他潦草的脸上,有几分异样。
    王缺现在没有背那个画轴了,之前杜若归还时询问过,他说意义不大,不想背了,到现在,还是杜若在保管,他也没有背剑了,他说没什么好剑,还不如不背,只是将剑丢在了桌上。
    可听到吕阳提起谢安石和王逸少时,他却不由自主的把手搭在了剑上,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把手给缩了回去。
    杜若注意到这一幕,便问道:“王兄,可是认识谢安石和王逸少?”
    王缺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要是吕兄早说谢安石和王逸少是春江道场的人,那我应该就不会走这一趟了。”
    “为何?”吕阳问道:“王兄弟可是跟这二人有什么过节?如果能解开,我吕无道愿意当这个中间人调和一下,想来,以我叔父和张若虚的关系,他们还是会给我一个面子的。”
    王缺摇了摇头,轻笑道:“恐怕解不开。”
    杜若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去三才郡了,既然有过节,我们现在去春江道场,岂非不是让王兄送上门被奚落,我们送大哥到了三才郡地界,直接回蜀中便是。”
    王缺愣了一下,眼中有些异样神色,道:“杜兄,你不求武道真解了?”
    杜若嗤笑道:“何苦,武道真解又如何?不去了,不去了,反正对我意义也不大,大不了以后去黑市花点钱买一些基础武功自己练,高深秘籍买不到,基础武功还买不到吗?”
    王缺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在金陵城中见到王缺杀那个刺客时的场景。
    一片伤心画不成,
    这门刀法,他也有所耳闻!
    若说他现在境界被打落,急需要武道宗师指点迷津,恐怕杜若比他更需要遇到真解,可这武道真解,除了宗师之外,能够对武道理解深刻比得了张若虚的,整个天下也没几个,而能够有此机会得到指点的,恐怕是直接没有了。
    王缺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根牙签,在嘴里戳了戳,嘀咕道:“杜兄,你需要的恐怕不只是基础武学,更多的是武道真解,错过了这次的机缘,恐怕很难得了。”
    “王兄多虑了,无妨。”
    “我觉得有妨。”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王缺:“……”
    “开个玩笑,”杜若说道:“意义不大,说不去了,就不去了。”
    “不,”王缺屈指一弹牙签,说道:“三年前,谢安石和王逸少两人联手被我揍了一顿,就这点矛盾而已,也不是什么大矛盾。”
    杜若满眼怀疑道:“你确定仅仅如此?”
    “呃……另外也就抢了他们一点银子。”
    “就一点银子?”
    “还……拔了他们俩的衣服去换钱了,那是个大冬天,下着雪,也没有太多人看到……”
    杜若:“……”
    吕阳:“……”
    “能怪我吗,谁叫他俩一个娘娘腔,一个烂酒鬼,一看就不是好人,我那是替天行道,另外,就是我也没想到我的剑会碎呀,否则,给他俩一百年都不可能打得过我!”
    “那现在呢?”
    “打一个还是可以,两人联手……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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