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卿缓步走到地上那白布覆盖的尸体旁,挥手掀开那白布,淑妃的尸体顿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还有一阵轻微的恶臭,引来四周一阵吸气声。

    蓦然瞥见那七窍流血的尸体,依稀可辨曾经的绝色姿容,那曾经媚惑众生的美目如今却空洞的望着苍天,死不瞑目。

    发觉抓在自己手上的纤手陡然间力大千钧,仿佛要捏碎了他的骨肉,段启回眸看着幽若,只见她空闲的一手颤抖的捂着嘴唇,眸中有些发红,她这样的反应道倒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开始怀疑自己如此大费周章是否正确。

    “诸位请看,本官奉皇上之命在此调查淑妃娘娘遇害一案,今早西华宫的总管嬷嬷发现淑妃娘娘没有如同往日般的疯言疯语,心中怀疑之下才发现这淑妃娘娘早已七窍流血倒在床榻之上,冷月斋的桌子上只有一些糕点,经午作查实,淑妃娘娘已经遇害两日,这糕点中掺有一种名为勾魂的西域奇毒,此毒无色无味,是一种慢性毒药,服用一定时日后中毒者会忽然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刘伯卿才说完,地下就一片议论,都在支支吾吾的说着这贤妃娘娘真是心狠手辣呀。

    刘伯卿看了看幽若,却不见她有丝毫心虚或惊慌的神色,反而有些悲戚,倒是心头疑惑,命人带了一位老太监,对着幽若问道:“请问娘娘,是否认得此人?”

    幽若孤疑的看了看那跪在地上颤抖的老太监,想来想去自己着实是不认识,也就直接摇了摇头。

    “娘娘可看仔细了?此人说他在近来的两个月一直奉娘娘之命给淑妃娘娘送吃的,娘娘难道真的不识得此人?”刘伯卿问道。

    幽若对着那老太监问道:“是不是李仁山李公公给你如此传话的?”

    “回……回……回娘娘,是李公公命……命奴才做的,娘……娘饶命呀……”那老太监颤声说着,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涕泪横流。

    幽若见他这般,心中一阵愧疚,对着刘伯卿道:“大人,确有此事,是我命李公公在西华宫找个可靠的人给淑妃娘娘送些饭菜的。”

    “可否问娘娘为何要给淑妃娘娘送饭菜,这是有违宫规的。”刘伯卿直视幽若双眸问道,想在其中找出些异样的神色,却不料见到一片坦荡。

    “呵……”幽若逸出一声略显蔑视的轻笑,接着道:“如果本宫说自己只是可怜这淑妃娘娘在冷宫衣食寒碜,也就略尽绵薄之力为她做些事,大人是否会觉得本宫这是道貌岸然,虚与委蛇,故作贤德?”

    “这……微臣不敢!”

    刘伯卿怔忪的看着幽若眸中的讽笑,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想不到这贤妃娘娘会如此直言不讳,倒是也不彪炳什么“共同服侍皇上,姐妹情深”之类的废话。

    “刘大人,您说本宫所为有违宫中规矩,实话相告,本宫只知道自己在享用珍馐玉食时,一想到这皇宫中有人还如此孤苦,就深怕哪天会遭天打雷劈,也就对这什么规不规矩不甚在意了。”

    刘伯卿听幽若这么一说,心中慢慢对这贤妃娘娘有些改观,又问道:“那口否问娘娘是否知道这饭菜之中有毒之事?”

    “大人如果做了什么亏心事,应该不会笨到贻人口实吧?本宫也不会这么笨。”

    幽若沉声答道,心中开始怀疑这阵仗到底是所谓何?照理说这淑妃惨死也无需请来这王公大臣和后宫的这么多嫔妃都到呀?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刘伯卿先是一愣,再是摇摇头道:“微臣糊涂!”

    这到底是怎样呀……倒像是自己是被审之人了,这大理寺卿做了二十几年,倒是头一回,心中不免感叹,如此坦荡聪慧的女子真要害人也万不会被人发现的,其实以眼前的状况,倒让他心中确定了这贤妃娘娘与此案定不会又什么干系了。

    “启禀皇上,臣恳请皇上再给微臣多些时日,必定能够查处真相。”刘伯卿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请示段启。

    “准奏!”段启懒懒的看了一眼刘伯卿道,眼光扫过在场的群臣和妃子,又回到幽若身上,渐渐勾起唇角。

    众人就疑惑了,原以为这皇上召集群臣和后宫妃嫔在此是要好好惩办这贤妃娘娘,这会儿看来倒是有几分为她洗刷这数月来“恶妇”之名之嫌,抑或是昭示这贤妃娘娘地位之意?

    段启健臂一挥,从御座上起身,对着包奎道:“包奎,带人!”

    众人一看,只见御林军带着李仁山,还有一位年轻妇人和嬷嬷上来,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年轻妇人就是那位曾经传言被贤妃娘娘打得半月下不了床的女官。

    “一个一个来,朕要你们实话实说,就在这儿,把你们知道的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告诉朕的各位爱卿和爱妃。”

    段启斜睨着一脸惊讶的幽若,得意的笑开,她给自个儿抹黑,他就有本事怎么把她一身黑全给洗去,看他多么用心良苦!

    接着众人就知道了这贤妃娘娘是多么“贤良仁德,慈悲为怀”,又是怎么的“忍辱负重,宽厚待人”了!这被冤枉了也能如此宠辱不惊,倒真是不负这“贤妃”之名呀!

    幽若对着这眼前的景况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好啦!她成了圣人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敢情他是要为她扬名呢!她自认没有这么贤德宽容。

    “够了!”

    一声低吼,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这御座上的贤妃娘娘,不甚明白她怎么忽然恼怒起来。

    “皇上,可否让淑妃娘娘的家人进宫将她的尸首带回去安葬,她生前曾经恳请臣妾设法送她出宫,臣妾虽是食言了,但是仍旧希望能够完成她的遗愿。”

    幽若起身,靠近段启,直视着他的眼睛恳求到,他难道不明白这样只会让她心中更加歉疚么?这淑妃之死虽不是她所为,但必定是冲着她而来。

    段启低首看着幽若眸中沉痛之色,有些疑惑,但还是命人将淑妃的娘家人召进了宫。

    过了半个时辰,其他的王公大臣和妃嫔早已离去,幽若蹲在淑妃的尸首旁,不忍见她死不瞑目的模样,为她合上了双眼。

    “女儿呀……女儿呀……”苍老的哭声从西华宫门口传来,只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进来,全都是涕泪横流,悲戚之色溢于言表,幽若心中一阵心痛。

    淑妃的父母当年也是日韶王朝的一段佳话,夫妻二人皆以文才名扬天下,几十年琴瑟相和,虽是老来得女,但是夏太傅一生未曾纳妾,这样一对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怎样的凄苦!

    “儿呀,你醒醒呀,娘来看你了!……你醒醒呀……”

    夏夫人对着女儿的尸体失声痛哭,拼了命的摇着淑妃的尸首叫唤,夏太傅也在一旁老泪横流,这几年女儿在后宫的景况他们多少知道一些,也知晓这圣宠不会长久,曾经天真的女儿被这深宫的权谋争斗染得世俗尖锐,他们也是万般悔恨当年将她送进宫来,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幽若对着夏氏夫妇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一边磕一边道:“对不起!对不起!……”

    夏夫人闻言,抬首看着幽若,过了一回儿,仿佛突然明白什么似的朝着幽若扑过来,两手掐着幽若的脖子,目露凶狠的目光,骂道:“你这狐狸精,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

    一旁的御林军和段启都不曾预料这夏夫人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立马为了过来阻止,段启三两步靠近,将幽若从夏夫人手中救出来搂在怀中,眉头紧蹙的望着地上的夏夫人,怒火沸腾。

    “咳……咳……”幽若被段启搂在怀中,不断的咳着,两眼却望着地上依旧挣扎着想要来啥她的夏夫人,那苍老的脸上有世间最悲伤的痛,碾得她心都碎了。

    段启一眼不发的抱着幽若上了皇撵,回了归宁宫,深怕再让她看下去就该哭了……

    一直到了晚上,段启到了归宁宫,却只见幽若仍是像他下午离去般的傻傻坐在窗口,一言不发,问了如意才知道她今日滴水未进。

    “幽若!”段启强行转过幽若的头,让她看着自己,不知她为何会这样,一旁的秀儿和如意端着新准备的膳食候着。

    “幽若……说说话,怎么了……”段启将她抱在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温柔耐心的问着。

    幽若看看段启又看看窗外,声音有些哽咽,回首又看着段启,道:“她是因为我而死的……因我而死的……”

    看着她渐渐泛红的双眼,还有那沉痛的模样,段启总算明了她为何这样了,正欲开口安慰,却被幽若的哭泣打断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都是我……都是我害得夏大人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都这般年纪了,却还要忍受这样的悲痛……”幽若说着,眼泪不自主的就流了下来,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似的。

    段启只见她又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道:“他们为何要伤害一个已经全然没有反抗力的人……淑妃她说了……她说了……”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她说了她……只想离开皇宫……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做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呀……为什么要牵扯那些不相干的人……”幽若泪如雨下的望着段启,像是寻求他的认同。

    “幽若!幽若!不是这样的……”段启心痛的拥紧她,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她哭泣,却每每让他心痛万分。

    幽若抓紧段启的领口,哭叫到:“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就是为了我死得……我什么都不要,我真的什么都不要……她们为何还要这样针对我……我只是想干干净净的活着,难道也这么难么……”

    段启把她的头摁在自己怀中,感觉到衣襟渐渐湿热,还有腰间抱着他的双手前所未有的紧,却听到她仍旧低低啜泣着:“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她们都拿去好了……”

    她在害怕,真真实实的害怕,怕的全身冰冷,不住的颤抖,这样脆弱的幽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干干净净的活着……是呀,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强求,如今却……

    秀儿和如意默契的退了出来。

    “从来不曾见小姐这样过?”如意感慨的说。

    秀儿看了一眼如意,道:“一直以来,娘娘她对所有的事都只是默默承受,不管曾经被太后打的半死还是被掳出宫,所有的委屈或挑衅,她都当做未曾发生似的接受,终有一天会扛不住的……”

    正因为娘娘她太隐忍坚强了,如今哭的如同失去母亲的孩童般,却是再也抗不了呀……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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