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顾雨浓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冷着声道:“遇到你我就有恙!”

    南宫少阳一笑,轩辕明昊十分尴尬,但他仍道:“顾姑娘,我那皇妹自幼被宠坏了,改日轩辕明昊一定亲自到府上探望姑娘,不知姑娘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原谅她一次?”

    “轩辕明昊,你以为你们一个太子一个公主,本姑娘就会退一步?脸皮还真厚,你送我一掌忘记了吗?让你那个被宠坏的妹妹收敛点,不然别怪本姑娘手下不留情。”顾雨浓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烁着琥珀色的光,但她神情低落,显然甚是疲惫。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只见她笑过一次,便是惠王生辰那天。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因为自己的鲁莽,他们两人已经不再可能成为朋友,他不敢奢望其他!“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在下真心诚意向姑娘道歉。也为雅瑶的冒犯道歉,望姑娘海涵。”

    顾雨浓看着轩辕明昊,便想到军中的冷竹云,难得的,她无情的眼升起柔和之气,但说出的话仍旧无情:“这道歉我且收下,若令妹再想做出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介意让她做第二个乐正清燕。”说罢便与南宫少阳转身离去。

    乐正清燕什么下场,轩辕明昊最是清楚,当初兵临秀京城,他就混在启军之中,那时发生的一切,他至今难忘。顾雨浓这个女人善良时让人感到心疼,可她发狠时却又有如豺狼。当夜,轩辕明昊来到轩辕雅瑶的寝宫,只见这个愚蠢的妹妹正在自己的手饰盒中挑挑拣拣,抱怨着没有一样是自己喜欢的。

    轩辕明昊挥退宫女,坐在一边,道:“皇妹,你已然不小,切不可再做傻事,缘份之事上天早已注定,强求不得。顾雨浓的狠绝,绝非你能想得到,无论是冷御风或是冷竹云,你该嫁给谁就嫁给谁,若再无端的惹出事非,皇兄也救不了你。何况你贵为公主,怎么能像那些市井妒妇一般,净做那贬低自己身份的事呢?”

    轩辕雅瑶微怔,她从未见皇兄如此镇重的对自己说话,心底不禁打了个突,可她仍是大着胆子将手中的梅花簪扔回手饰盒中,嘴硬道:“皇兄今日是怎么了?不向着妹妹说话,尽涨他人威风。皇兄不也说了,我贵为一国公主,难道还怕她不成?”

    轩辕明昊无奈的闭了闭眼,一丝鄙夷爬上他俊逸的脸孔。若非亲妹,他真想一走了之。好生相劝她不听,非要搞得败得一踏糊涂才来哭鼻子吗?“你到底是长没长脑子?那顾雨浓说她是将帅之才,一点都不为过。她虽与你年纪相仿,但早已纵横于三军之中,若生为男子必是人中之龙。就你这点儿脑子还想跟她斗?那鲁国灭了才多久,乐正清燕的下场你可是不知?上次若不是你,顾雨浓又怎会摔下台阶?她是哪里招你了?怎么就让你变得如此蛮横!我今日便给你摊个底,若你不是公主早就没命了,无论将来你嫁给冷竹云或是冷御风,注定只是个挂牌夫人,留你性命已然是冷御风承了父王的面子,你可别忘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若再任性,自己先去准备三尺白绫!”

    “皇兄……”听罢这一席话,轩辕雅瑶吓坏了,她不知所措的坐在一边,泪眼汪汪,脸孔苍白的就像那白绫一般!“难道雅瑶一生的幸福都要因为这个顾雨浓而葬送掉吗?”

    轩辕明昊再度摇头,目光中尽是失望,若他这个妹妹有顾雨浓三分的悟性,那他就放心了,可偏偏事实不是这样的!“雅瑶,每个人的幸福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若你不懂得把握,将来会后悔的,现在圣旨已下。若没什么变故,你必嫁于冷竹云,上天注定你会介入顾雨浓与冷竹云之间,若你聪明就安分守已的做自己的王妃,不要多生事端,这是皇兄对你的忠告。”

    轩辕雅瑶红着眼眶道:“可是皇兄,雅瑶喜欢的人是……”

    轩辕明昊举起一手将她的话语打断,道:“身为皇家之人,只需记得自己生来的使命是什么,其他的都得放下。”说罢,他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妹妹,转身走出房门,身后传来清晰的,悲怨的,绝望的哭声……

    却说那冷竹云,这场苦肉计当真使得恰到好处,顾雨浓当时的惊慌他自然看得清楚,看来他的处境还不至于太坏。

    只是这胸口可真疼!冷竹云捂着胸口躺下来,苏末担忧的道:“王爷,您好端端的干嘛这样作践自己呢?瞧您这脸色!”他为冷竹云盖好被子,又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行了,瞧你那样子,本王虽然受了点伤,可心里舒服。”他说完轻轻合上眼睛。

    “心里是舒服了,可这身上呢?不想说话您就先躺躺,苏末煎药去。”

    冷竹云微一点头,当真不再说话。

    苏末叹口气,出去带上房门,手里提着太医临去时留下的药,他们家王爷就是痴情,姑娘这会子估计也是难以入眠吧!为什么明明互相爱着的两个人就得闹个没完呢?

    待苏末离去后,冷竹云又睁开眼睛,今日他在宜幽园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也不知那个傻女人会不会放在心上,其实他自己也懊恼不已。这些日子他特别想念她,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去见她,如何道歉,如何取得她的原谅,可一见面却见她竟投入别人的怀抱!这简直是对自己一厢情愿的最大讽刺。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就好了,此时此刻说不准他二人正在花前月下,也或许他可以让她为自己孕育一个孩儿,可如今呢?白日里他说过的那些决裂的话以及她坚决的神情,任何一样都可以轻易的打碎他的幻想。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个叫作轩辕雅瑶的女人!冷竹云阴鸷的牵起自己的嘴角,如果他必须娶她,那他就拉着她下地狱,永远的折磨她!至于轩辕明昊,他也只能说一句对不住了。如果他一定要掺和进来,他一定奉陪到底!还有什么能比失去心上人更加痛苦的事吗?只是进宫……她会走那条路吗?不,希望她不会……她应该不会吧?

    正想着房门轻轻被打开了,冷竹云闭上了眼睛。可来人并没有说话,而且脚步轻盈,他的心脏加速跳起来,是她!是他的雨浓!她到底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冷竹云受伤的心终于在此刻得到一丝安慰。

    来人确是顾雨浓,她回到傅宅一直难以入睡,躺下后又穿上衣衫,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犹豫着跨出房门,顿了一顿又退回屋中,一番挣扎后又走出去,一直走到惠王府大门前才清醒自己在干什么。可是都走到这里了,再返回去不是骗自己吗?于是她翻过府墙,轻手轻脚的来到冷竹云的卧房,在外面听一听后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走到床边发现他真的睡着了。

    屋内的蜡烛没有灭,昏黄的光照着他的侧脸,在床内侧的墙上留下一个迷人的轮廓,其实今日在宜幽园她已经发现他消瘦了一些。

    顾雨浓坐于床边握着他修长的手,轻轻摸索着,小声道:“傻瓜,你让我又爱你,又恨你,你说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就傻到故意受伤让我心疼呢?其实……其实你不用试探我,我一直爱着你,很爱你!已经远远超过对冷刚的爱。当初我将冷刚误认为冷御风,那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思想,我让自己爱上他。他对我好,我便对他好,我们之间有一种情义,更像是亲人。很多时候我对冷刚的执念来自对他的歉疚,这份歉疚让我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你!对不起,真不对不起!我无法跨过这个槛,也就不能接受你。”

    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孔,轻声道:“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犯傻的折腾自己,我会难过的。”

    冷竹云这时才明白原来她当初是误认,而且她说什么?她一直爱着自己!她最爱的是自己啊!这真是太好了,早知道受这么点伤能够听到她的真心话,他早干了!

    这时屋外响起脚步声,顾雨浓立刻站起来躲至一旁屏风后,苏末端着药碗走进来,他走到床边轻声道:“王爷,您醒醒,药熬好了。王爷?王爷?”苏末推了推冷竹云,冷竹云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缓缓睁开眼睛,沉重的道:“苏末啊!刚才本王睡着了吗?”

    “睡着了,您喝药吧。”说着他将冷竹云扶起来,将药碗凑至他嘴边。一边喂他喝药一边道:“您说这姑娘也真是的,王爷您这么痴情一个人她看不见,怎么就那么惦记那冷刚?”

    冷竹云抬起头来道:“闭嘴!”

    “唉哟,王爷您就喝药吧,都伤成这样了还说话。属下说的也是事实,您就说打从您认识了姑娘,为她是受了多少伤,她知道吗?”苏末并不知晓顾雨浓在屋内,自是一个劲的打抱不平。

    “闭嘴!冷刚为她付出了生命,一般人做不到的。”

    看冷竹云喝完药,苏末将他扶着躺下,道:“您不是做到了吗?当初您为什么跳崖?还有,在秀京,那阴险狡诈的乐正炽深曾两度派出高手追杀咱们,每次都是十几个人,咱们主仆二人可是差点没能活着走出秀京啊!还有,龙祥夜市巷您为她挡下一掌,那伤可不比今日轻。还有……”

    “住口!”冷竹云一手捂上胸口,他可不要顾雨浓听到这些,她听到了一定会更加自责,也会难过。所以他压抑着胸口的疼痛阻止苏末继续说下去,“别说了,本王要休息。”

    苏末郁闷的叹着气,“好好好,是属下多嘴了。属下这就走!”

    待他端着空药碗走出房间,冷竹云轻抚着胸口,暗暗调息,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没多久就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顾雨浓由屏风后走出来,她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已经睡着的男人,捂着自己的嘴巴无声的哭着,后来慢慢蹲下。没错,苏末说得没错,他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当日龙祥夜市巷她知道他因为自己而受伤,可是她并不知道他伤得那么重。这个傻瓜!这个傻瓜!

    床上闭着眼睛的冷竹云听到这隐隐的哭声,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疼痛不已。可他仍是拼命忍着,他心疼着她,可她就是哭个没完,这个傻女人!这个傻女人啊!他付出这么多都是自己愿意的,难道她还不明白吗?

    很久之后,顾雨浓为冷竹云盖好锦被,又凝视良久,终于倾身在他宽阔的额头印下一吻,才离开房间。她刚踏出房门,冷竹云一口鲜血便涌上来,他忙捂着嘴巴,任鲜血由指缝中渗出来,因为他深怕她听到再度返回。

    有时候,伤心比伤身更可怕!

    次日,顾雨浓还在熟睡就被双喜吵醒,她昨夜很晚才睡,今日更是头疼不已。那微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埋怨:“双喜,这大清早的,你到底在嚷嚷什么?”

    双喜带着愧疚小声道:“姑娘,奴婢也想让您好好休息,可咱们宅子里来客人了,人家都等了那么久,尚雪姑娘已经陪着客人喝了三盏茶,您看……您是不是该起床了?”

    听到“客人”,顾雨浓皱起了眉头,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哪有功夫应付什么客人。

    “去,告诉尚雪,不论是谁让她打发了便是。”

    “姑娘,是段侍卫,您真的不去见见吗?”双喜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别的什么意味。

    段尘?估计是那个大boss派来的吧,段尘与自己相识已久,她倒是不能将他赶出去。不管怎样,看他会说些什么。

    没多久,她来到前厅,厅中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他听到脚步声立刻回头,“姑娘,在下打扰了。”

    “没有,段大哥请坐。”顾雨浓让着坐。

    她刚落坐,一旁红着脸的南宫尚雪便站起来,不自在的道:“姐姐既然来了,妹妹就先回房了。”说着她向段尘一福,便匆匆走进后堂。

    顾雨浓十分不解,这南宫尚雪怎么无端端的这般害羞,难道是因为这段尘?他们两个?看来自己失忆的这段时间倒是发生不少事。于是她不客气的开着玩笑:“段大哥闲来无事专程来看我家妹子呀?”

    听到这话段尘好看的双眼一瞬间便直了,愣了一下他轻咳一声道:“不,在下……在下是专程来找姑娘的。”

    “上次段大哥找林逸,今日找我,明儿不会是找双喜吧?”

    这段尘总算听明白顾雨浓是故意的,所以他倒是聪明的没接话。其实他与顾雨浓相识已久,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但她的事他几乎了如执掌,冷御风知道的他都知道,毕竟那些跟踪调查顾雨浓的人都是他的手下。对于这个女人他无法不佩服,也无法不怜惜,只能说红颜多薄命。今日他来到傅宅倒不是专程来看南宫尚雪,而是身受皇命,这实在是有违自己本意。

    只听他笨嘴拙舌的道:“在下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姑娘,宜幽园那日多谢姑娘体谅。”

    顾雨浓知道他终于要回到正题上了,看来确实是冷御风要他到这儿来当说客,“这算不了什么,段大哥客气了。”

    “今日来之前,我在宫中遇到刘太医,他正要去为惠王诊脉,于是就问了问。刘太医说惠王的身体底子好,这伤没什么大碍,一两个月就康复了。”段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如果让皇上听到,非得拍死自己不可。可是他就是知道顾雨浓最在乎的是什么,过去是冷刚,现在是惠王。所以他暂时忘记自己的来意将这一小插曲告诉她。

    听到这个消息,顾雨浓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她转移话题道:“段大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皇上希望顾姑娘可以……可以……”看着她真诚的双目,段尘发现他真的说不出违背自己本意的话。于是他转了个弯道:“在下希望姑娘可以抛开过去,好好生活,你为冷兄弟做的已经够多了,若他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费神。”

    顾雨浓道:“冷刚自幼便失去双亲,段大哥与他亲如兄弟,陪伴良久,也算弥补了一些缺憾。昔日雨浓听冷刚讲过盘龙湾一役,那是新皇登基,地方叛乱的事儿吧?段大哥曾舍身相救于冷刚,否则冷刚轻则残废,重则送命。”

    段尘道:“这已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没想到冷兄弟一直记在心上。”

    “不光冷刚记得,顾雨浓亦是毕生不忘,冷刚一生孤苦,死得冤枉。我只盼他能投生在一户好人家,不要再像今生这般多灾多难。段大哥,你的这份情雨浓一定报答,若今生没有机会,也盼来生结草衔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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